第三卷、浮生若夢 二十八、將星隕落

  寧妃凝神看著惜竹與懷恩的背影消失在長信宮影影憧憧的紅色殿門之後，方才舒了口氣，她略撫了撫自己的胸口，輕聲歎了口氣。她猶自品味著懷恩的話，她知道，冒昧的詢問一個不相幹的人是多麽危險的事，然而，事關父親，她不得不冒這個險。 她將玉瓷色的手臂伸出來，沒了那串珊瑚手釧，這手臂，倒顯得清淡了些——白則白矣，美則美矣，隻是失了些韻致。正如女子粉飾過的臉頰，擦了水粉，便算得上通透，然則少了胭脂，便隻是黯然。算不上出塵了。 空落落的感覺襲上她的心頭，用這手釧換一個消息、一份人情，並沒什麽好心疼的，隻是，懷恩是否會領她這份人情？她不知道，也不敢貿然倚重於他，她隻想要一份安心罷了，然而現在，她並未心安。 “娘娘安心，虎賁將軍已到達宋國，立了大功。祖宗規矩，內臣不得幹預政事，老奴知道的，也隻有這些了。”懷恩的話語言猶在耳。她細細思忖著，這個“貴妃”之位，是蘇佑對於她父親戰功的獎賞麽？還是……她有些心驚，若是父親以貴妃之位要挾蘇佑，作為他出征的代價，那麽…… 她太了解，蘇佑這樣的人怎會甘於被人要挾？一旦戰爭結束，他必將清算百裏一族，到那個時候，即便蘇佑本來沒有處死百裏縉的想法，如今，卻也是無論如何都逃不掉的了。她恨恨的捏著手中的聖旨，暗暗搖頭，這樣的下策，雖是一時風光，卻必將把百裏一族逼到絕路，父親啊，您怎能如此糊塗！ 寧妃緊緊咬著嘴唇，幾乎滲出血來。恬兒在一旁捧著一縷發絲編著辮子，是女子最簡單的結，她慣會編這些，青絲在她手中婉轉，編好了，便細細拆了，不停反複。寧妃回過神來，見她站在一邊，不覺心中煩膩，道：“你在做什麽？扇子也不扇了，本宮在這裏煩心，你也煩心麽？” 恬兒笑著走到她身邊，撿起桌上的扇子，道：“娘娘新封了貴妃，可還有什麽不如願的麽？”寧妃歎了口氣，道：“你懂什麽？不封貴妃，或許不是什麽如意事，可這封了貴妃，又有幾分好呢？” “奴婢不懂……老爺如今在皇上麵前得臉，娘娘也成了這後宮之中最尊貴的女人，在皇上心中，娘娘的分量自然也是最重的了。”恬兒微微一笑，合上扇子，在寧妃耳邊悄聲道：“依著奴婢，娘娘成為皇後，也是可以看見的事了。” 寧妃並未說話，隻是苦笑。或許在旁人眼中，封貴妃的確是一件得意事了，可是映襯著百裏氏如今的光景，她卻笑不出來。“隻是娘娘，”恬兒瞪了殿門一眼，嘟著嘴道：“奴婢不懂，那樣好的東西，怎麽就賞了她呢？”她刻意加重了“她”這個字，仿佛心中有無限委屈。 “你懂什麽？”寧妃搖頭苦笑著，道：“隻要人活著，在這個位份上，便是要什麽有什麽的，東西再好，又算得了什麽？隻是怕……”她的眼睛倏的暗下來，仿佛吹滅的燭光，黯然到無以複加。若是有一天，費盡一切東西都換不來一個位份，一條命，該怎麽辦呢？ 惜竹跟在懷恩身旁略略靠後的位置，和順而溫婉。她低著眉，側目道：“公公，奴有一事不解。”懷恩和煦一笑，道：“我知道，你不想收這個東西。”惜竹點點頭，拉了拉衣袖，將珊瑚手釧遮住，不露出一絲紅色，“她不是什麽好人，若收了她的東西，少不了要為她辦事，奴不想公公陷入困境，為她所拖累。” 懷恩看著她，目光愛憐而深沉，他停下腳步，輕聲道：“惜竹，你或許不懂，我在這宮裏待了幾十年，隻悟出了一件事。那便是活著著實不易。以前，我隻是盡力保全自身，如今，便是再多一個你罷了。旁人，我是沒有本事管的，無論她給什麽，這一點都不會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