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浮生若夢 二十七、貴妃（三）

  恬兒和惜竹側過頭去看了寧妃一眼，見她隻是怔怔，沒有謝恩的意思，不覺有些詫異。恬兒忙低聲笑著道：“娘娘想是高興極了，連謝恩都渾忘了，還請公公勿要見怪才是。”懷恩點點頭，走到寧妃近旁，扶她起來，將聖旨放在她手中，道：“娘娘，皇上不在宮中，這封妃的儀製隻好簡略些，還請娘娘見諒。” 寧妃回過神來，目光依舊有些呆滯，她盡量克製著自己的情緒，賠笑道：“多謝皇上恩典，多謝公公。”話語氣若遊絲，仿佛是遊走在舌尖上的低吟，盼了這麽多年，這名分早已成為她心頭的一根刺，攪動著她的心，讓她痛的幾乎喘不過氣來。論資曆，她才是蘇佑身邊的第一個女人，然而，這份資曆於她來說並不是炫耀的資本，不過是進一步彰顯她的失敗罷了。 她無數次在夢中驚醒，歲月給她的，不過是一個妃位——季氏、芷鳶之所以能為皇後，其訣竅又豈隻在出身？不過是因為不愛罷了，隻因他不愛她，才看不到她的委屈。資曆最深，反過來，不過是年紀最大，人老珠黃，新的人一個個進來，老的人便被吸到這鎏金的宮牆中去，算是一抹琉璃的金色，卻再也不複鮮活了。 而如今，她所盼望的在一朝之中實現，那樣真實的握在她手中，她卻感覺不到半分喜意，有的，隻是虛妄——她真的害怕，這是一場太過清醒的夢，即或是美夢罷，夢醒時分，是否更加不堪？ “皇後娘娘已吩咐了，宮人們待會便會送來貴妃的服製和金冊金寶，以及賞賜之物。”懷恩道。他言語平和，臉上透著一絲溫和的喜氣，感染著寧妃，讓她略微安心了些。“敢問公公，何時去聆聽皇後娘娘教誨？”寧妃將手中的聖旨遞給恬兒，請懷恩坐下。 懷恩歎了口氣，道：“娘娘時時不忘禮節，是後宮之幸。隻是皇後娘娘近日身子總是不適，她說與老奴，寧妃娘娘端莊賢淑，乃後宮典範，她涉世不深，實在沒有足夠的德行教導後宮諸人，便罷了。還請娘娘不要見怪。” 寧妃笑笑，道：“怎會？皇後娘娘事事為宮中嬪妃著想，隻是還請娘娘保重身子才是。”她的臉上略略紅潤了些，又恢複了往日的嬌媚，這麽多年的宮中生活，沒有誰比她更明白喜怒不形於色的厲害。 她見懷恩附和著點了點頭，便吩咐惜竹道：“你身子不好，還是早些回去才是。本宮本就不放心你一個人，如今公公來了，你便隨著公公回去歇歇罷。”惜竹羞紅了臉，又不敢拒絕，隻得瞥著懷恩，挪揄道：“多謝娘娘，隻是……奴婢許久不做事，心中總是不安……” 寧妃笑著道：“真是個癡丫頭，難得你一片忠心，不似旁的丫頭，一味偷懶。”她取下腕上的一隻紅珊瑚手釧，低頭幫她戴上，道：“這東西本宮戴了多年了，算不得怎樣值錢，隻是日子久了，也生出些感情來。難得你這樣盡心，本宮看你倒如本宮的幾個幼妹一般，親切的很。” 惜竹忙推脫著，跪下道：“這樣的好東西，奴婢哪配戴？”寧妃笑笑，道：“本宮說你配，你便是配的了。以後，你便是本宮自家人了。”恬兒看著惜竹嬌羞一笑，不禁妒上心來，因著懷恩在，不敢說些什麽，隻是直直的看著那血紅的珊瑚手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