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浮生若夢 十四、出征（五）

  直到重華宮的影子漸漸沒入竹海之中，芷鳶才敢回過頭去，看他一眼——他並不在那裏，她知道的。來了齊國這麽久，她第一次覺得有個人願意聽聽她說話，而她，也恰好願意同他說說話，她思念極了那和煦而溫暖的微笑，不若這裏，每個人都是笑的，笑的連皮帶肉，仿佛連心肺都要嘔出來，卻依舊冷如三月的寒冰。 她覺得有些冷，略略緊了緊身上的織錦所製的披風，突然覺得有些安靜。她淺淺一笑，道：“阿若，怎麽了？一直發呆似的。”阿若忙回過神來，道：“想是剛才睡得深了，如今倒有些緩不過勁來。”她尷尬的一笑，道：“公主安心便是。” 一路無話，隻是阿若時不時又想起孫太醫的話。芷鳶躺在床上，冷汗順著她的鬢發一絲絲的流下來，如同雨中的花朵，無處躲避，卻不得不忍受致命的苦痛。“這，啟稟王爺，娘娘，娘娘這是……”孫太醫頭上的汗珠並不比芷鳶少，他哆哆嗦嗦的用帕子擦著額角，猛地跪下來，幾乎是帶著哭腔：“微臣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啊！還請王爺另請高明……” 阿若回過神來，道：“公主，你恨允之少爺麽？”芷鳶猛地一驚，阿若做事一向沉穩，如今倒冒失起來了，她知道，她一定有她的原因，便四下看看，見寂靜無人，便柔聲道：“不恨。若是兩個人不能在一起，便因愛生恨，那這愛也太淺薄、太累了。” 她雖這樣輕描淡寫的說著，心頭卻還是一緊，原來自己還是放不下麽？她搖搖頭，不禁失神，自己這樣想著他，想來，他早把自己忘了。如今，他該是妙娘的丈夫，幾個孩子的父親了，而自己，不過是當年誤闖入他生活的女孩，丟了便丟了，不值得一想的。 阿若心疼的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若知道當年之事會害她若此，芷鳶還會不會淺笑著道一聲“不恨”。若換做自己，定當恨他一生。阿若抬頭看了看月亮，暗自乞求著，希望這件事永遠隻是一個秘密，也希望她的公主不再受苦。和郡王答應了她，會幫她保守秘密，也會送孫太醫離開，這樣，她的公主便能一直開心下去罷？ 窸窸窣窣的聲音瞬間響起，一眨眼，一隊侍衛便將她們兩人團團圍起。阿若吃了一驚，忙擋在芷鳶身前，怒道：“不要命了麽？皇後娘娘麵前竟敢無禮！”突然盞盞燈火點亮，排成兩列，一個人順著燈火走向她們，玄色的衣衫，背在身後的手，還有，冷峻的麵容。 芷鳶將阿若護在身後，迎了出來，行禮道：“臣妾參加皇上。”蘇佑看了她一眼，沒有任何表情，隻是擺擺手，讓侍衛收了兵器。他大步走到芷鳶麵前，一把將她抱起，不發一言的向長安宮走去。 芷鳶被一把扔在床上，蘇佑拿了被子蓋在她身上，方坐下來，冷冷道：“還記得回來？”芷鳶記起，這又是他如新婚之夜一般的表情，冷的讓她害怕，隻是這一次，她不再強顏歡笑，隻是避過頭去不看他，道：“臣妾累了，請皇上早些回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