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繁花飾夢 八十一、感念（二）

  他說完，重重的歎了口氣，便離開了。至於他去哪裏，惜竹不想問，也不願知道。然而恨意終究是沒有那麽濃了。更何況，她該恨的人本就從不是他。在這場博弈之中，他與自己一樣，都是棋子罷了。即便他是略強於自己的，卻也依然是棋子。哪有棋子不恨下棋之人而轉而恨身邊的棋子的呢？ 她睜開眼睛望著他離去的方向，淚水浸著她的眉目，讓她看不分明，隻覺得前路虛晃飄渺，朦朧中，卻也覺得他的背影孤單蕭索。縱使，她並沒有真切的看到他的背影，一切卻仿佛都在她心裏。 翌日一早，便有宮女小心翼翼的叩了門，一溜的端了盆子、漱口的茶盞、衣衫和各色首飾進來。惜竹一夜未眠，一雙清水眼略略腫了起來，越發顯得含翠欲滴，有一種惹人愛憐的嬌羞。然而她的眼睛隻是直直的看著前方，有些怔怔，遠遠看著，倒有種瞎了眼睛的空洞。 宮女見懷恩不在，並沒有吃驚，隻是討好的笑著，道：“姐姐可睡好了？本不該這樣早叨擾姐姐的，隻是循著例子該去見皇上和皇後娘娘……”惜竹冷冷道：“無妨。”說罷便徑自走到梳妝台前坐下。 領頭的宮女見了，忙笑著打發宮女們按次序走到惜竹身邊，侍候她洗漱。惜竹平素習慣了侍候別人，如今倒有幾分不習慣。她轉身隨意撥弄著宮女拿來的衣飾，不禁有些詫異，她見慣了扶桑的好東西，如今這些東西，卻件件不遜於扶桑的。 “這些是皇上賞的麽？”她隨手撿起一件，裝作閑暇，信手拈來似的。領頭的宮女賠笑道：“姐姐成婚，皇上雖賞了不少珠玉，卻都被公公退了回去。這些東西全都是公公親自選了樣式，找了臨淄城裏最好的師傅打的。據說連宮裏的司珍房也做不出這樣精致的東西。” 惜竹並沒有理她，隻是神情冷淡的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她從未有一刻如現在這般，雍容華貴。她不知為什麽想到了這個詞，是因為滿頭的釵環麽？還是因為，她第一次感受到被人認真對待的感覺？這種認真，就是“疼愛”麽？她心頭湧上一股暖意，臉上卻依舊冷漠。 領頭的宮女見她並沒有笑，亦沒有動容，便接著道：“姐姐莫怪奴婢多嘴，隻是這樣的好事，奴婢實在的繃不住的。”惜竹瞪了她一眼，道：“什麽事？”宮女隨手打了自己的臉一下，笑道：“左右姐姐是要知道的，如今滿宮裏已經傳開了，隻是公公不肯讓人告訴姐姐罷了。奴婢便討了姐姐一笑，了不起挨公公頓打罷了。” 惜竹看著她，目光微微有些寒意。那宮女不敢再多嘴，忙道：“是公公，他對皇上說‘將惜竹賞給老奴做妻子已是老奴一生的幸事，不敢再要皇上賞什麽，隻盼著能與惜竹白頭到老’。姐姐聽聽，公公對您真是用心呢。” 她說完，惜竹不知為什麽，淺淺一笑，這是溢上心頭的歡欣，無法遮掩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