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繁花飾夢 七十九、新婦（三）

  又是繁華落盡的日子，芷鳶看著漫天飛舞的楓葉，輕輕接了一葉在手心，這樣的血紅色，美到了極致，卻也蒼涼到了極致。如同出嫁的惜竹，那一身金絲銀線描繡的嫁衣，也抵不過半生淒愴。她不是沒想過求蘇佑收回成命，然而他目光冷淡，噎得她說不出話來，也許在這個宮裏，隻有自己才是最不合時宜的一個。 阿若取了件邊角綴著流蘇的小衣來，輕輕披在芷鳶身上，道：“公主在這裏站了許久了，當心身子。”芷鳶低下頭去掖了掖那件小衣，使它更伏貼的裹在身上，道：“阿若，我心裏難過。” 阿若歎了口氣，望著甘泉宮的方向，道：“各人有各人的造化罷了，公主心地善良，才會難過，宮裏的人早都見慣了這些，忙不迭的去甘泉宮賀喜呢。”她走到芷鳶身邊，將芷鳶的手暖在手裏，心疼道：“惜竹平素跟著扶桑姑姑，也算是個跋扈的，哪值得公主這樣？她既沾了扶桑姑姑的光，便也得受得這份氣才罷。” 她見芷鳶默默不語，便柔聲道：“興許這件事在惜竹自己看來也不差呢。懷恩公公人好，在宮裏也算是老人了。因著這件事，皇上也晉了她為掌事宮女，又特許了他們在甘泉宮辦婚宴，這在宮裏已是極難得的恩典了……” 她正說著，見芷鳶抬起頭看著自己，便忙住了口，行禮道：“奴婢多嘴了。”芷鳶搖搖頭，鄭重道：“阿若，我不知道宮中女子的命數是什麽，也從不信這個。我隻知道，我會拚了命保全你，你的幸福。” 惜竹靜靜的坐在床榻上，一言不發。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已沒有氣力再去支撐什麽，全身都是軟的，人沒了希望，便如斷了氣一般，癱軟的令人害怕。其實她並沒有奢求什麽希望，隻不過想著踏踏實實的熬著日子，卻沒想到，扶桑會這樣待她。終歸是算錯了一步，卻沒想到錯的這樣徹底。 怪誰呢？扶桑麽？可是又有誰伸出手來拉她一把了麽？沒有，一個都沒有。如果扶桑的劊子手，那麽旁人也都是幫凶，冷眼看著，卻不知那嬉笑的眼神最能殺人。懷恩仍在甘泉宮應酬，他資曆極高，有著她看不懂的政治天賦。然而這又有什麽讓她高興的呢？他終歸是個閹人罷了。 她曾經感激懷恩，感激他的體諒與照拂，卻從未想過，要用一生來回報他。當人需要付出實際行動回報一個人，而不單單隻是感恩之後，一切便不同了。她開始恨他，恨他沒有放過她。 “姐姐，我們來給你道喜。”一群宮女嬉笑著跑了進來，打斷了她的思緒。惜竹強撐著坐直身體，淡淡道：“我乏了，你們回去罷。”她一貫驕傲，不肯讓旁人看輕她一分。“這怎麽行？大家姐妹一場，如今姐姐有了好歸宿，自是要來恭喜的。”阿璟笑著道，她的臉上帶著嘲弄的色彩，即便塗了香粉與胭脂，也未曾衝淡一分。 阿璟與惜竹同年進宮，都是一等宮女。阿璟本以為自己跟著寧妃，在宮裏總該是人上人了。卻沒想到因著扶桑的勢力，連寧妃都讓她三分，自己在惜竹麵前也不得不低了一等，不知受了她多少氣。如今總該是揚眉吐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