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繁花飾夢 六十四、懷恩（三）

  “公公，姑姑已梳妝好了，請您進去。真是對不住，讓您等了這麽久。”惜竹掀開簾子，福了身子讓懷恩進來，滿麵愧色。懷恩笑笑，道：“姑娘家穿衣打扮仔細些也是常有的，不礙事。”他理了理衣衫，將上麵的褶皺抖了抖，便大步走了進來。惜竹這才發現，因著天氣炎熱，懷恩身上的髒水已經幹了，隻留下難以撫平的褶痕。


  扶桑強忍著背上火辣辣的疼痛感坐在桌邊的凳子上，一隻手撐在桌子上，另一隻手隨意撥弄著桌上擺著的刻著“福壽康寧”的冰塊。她用手指深深地描著“福”字的筆畫，所以顯得那個“福”字格外飄渺些，冰水滴滴答答地流下來，淌在盆裏，像是女子的眼淚。


  天氣炎熱，隻有皇上與得寵的嬪妃才用得起冰塊驅散蒸騰的暑氣，她刻意挑了懷恩來的時候將冰塊擺出來，便是要他知道，即便她挨了打，也依舊是這宮裏最有權勢的女人。


  她眉眼精致，兩頰仔仔細細地打過了胭脂，巧妙地掩蓋了麵容的蒼白，顯得與平日裏別無二致。見懷恩進來，她抬起頭來看著他，端莊一笑，隻是略略有些牽強，道：“公公真是稀客，怎麽今日得空來看奴婢了？隻是不巧，奴婢怕是不能起來行禮了，還請公公見諒。”


  “無妨。”懷恩笑著，徑自坐在扶桑對麵，道：“老奴來姑娘這討杯茶喝，姑娘不會介意罷？”“怎會？”扶桑莞爾一笑，吃力地拿起茶壺，又順手取了桌上的一盞白瓷茶盞倒了起來，道：“奴婢這裏的茶算不得考究，都是現成的涼茶，不過好在清涼爽口，望公公喜歡。”


  微微扯動了傷口，扶桑不覺皺緊了眉頭，她手一抖，茶水險些倒在外麵，惜竹見了，忙走過來，道：“姑姑身子不適，這種粗活交由奴婢做罷。”扶桑斜睨了她一眼，打開她的手，冷冷道：“這裏沒你的事，還不下去。”


  說完便不再看她，隻是粗粗地喘著氣。惜竹一怔，緩緩鬆了手，道了聲“是”便款款退了出去。扶桑見她出去，便將茶盞推到懷恩麵前，淡淡道：“這裏隻有我們兩個人，公公有什麽話大可以明言了。”


  懷恩接過茶盞，並不喝，隻是掀了蓋子自顧自地看著，突然神色一稟，道：“姑娘是聰明人，我便開門見山了。我在這宮裏也待了大半輩子了，依著我的年紀，差不多一隻腳也踩進棺材裏了，本是不該管這麽多的，隻是我冷眼看著你這麽折騰，不得不說幾句了。”


  扶桑冷冷一笑，將染著蔻丹的手指猛地戳到冰塊裏，道：“奴婢不知哪裏得罪了公公，還請公公明示。”她雖說的雲淡風輕，卻咬得嘴唇發白，臉上的胭脂也漸漸有些剝落，顯得蒼白無力。


  懷恩笑笑，厲聲道：“你隻是個小小的宮女，難道當自己是娘娘麽？平日裏攪得後宮裏不得安寧也就罷了，如今倒敢給皇上臉色看了，好大的架子！”他冷哼道：“別以為仗著自己是茹苑的姐妹便能不知身份了，皇上捧著你，你便算個人，若有朝一日皇上不捧著你了，你便連狗都比不上。”


  扶桑氣的臉色發白，兩頰的肌肉略略抽動著，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半晌，她瞪著懷恩，道：“我看著你在宮裏也算是老人了，才敬你一聲‘公公’，說到底，咱們有什麽不同呢？還不都是奴才？還不是一樣下賤？又何必彼此輕賤呢？”


  “我與姑娘可不同。”懷恩笑道：“老奴有今天，全靠著這兒和一片忠心。”他指指自己的頭，表示自己能夠平步青雲，全仰仗著精明的頭腦和對蘇佑的忠誠。“而姑娘，卻是靠著皇上的回憶。”


  “你與茹苑也差不多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你們倆的心思我還有不懂的？”懷恩冷冷一嗤，接著道：“兩個想著攀龍附鳳的丫頭罷了。你們本是商量好了，一個勾引儀太子，一個勾引當今的皇上，想著不管誰奪天下都能同享富貴。隻可惜你姿容平平，未能成功。”


  “我並非是姿容不夠，而是茹苑她違背了當初的誓言！”扶桑猛地站起來，聲嘶力竭地吼著，傷痛幾乎讓她站立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