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繁花飾夢 六十一、一世安（二）

  芷鳶猛地跪了下來，蘇佑略略有些吃驚，不覺皺了眉，道：“皇後這是做什麽？”他轉而臉上泛出一絲笑意，道：“莫不是被朕感動了，想要以身相許罷？且容朕考慮考慮……”話音未落，便聽得芷鳶冷冷的聲音。


  “臣妾並無此意，請皇上放心。”芷鳶抬起頭來，看著他的眼睛，接著道：“臣妾感念皇上，所以請求皇上，讓芷鳶與皇上做一世的摯友，無關風月，永遠不要越過男女之間的界限。”蘇佑疑惑著，伸出手來扶她起身，道：“為何？”


  “臣妾深受其害，故而懂得，一旦越界，總會生出許多癡念，貪戀更多的東西。這些東西，臣妾知道皇上無法給予，也不願給予，到頭來，不過是讓兩人心傷罷了。徒增了傷悲，連朋友的關係也無法繼續。”她猶自說著傷心，不覺紅了眼圈，“宮裏人心涼薄，臣妾不願失去唯一的溫度。更何況，臣妾本就無意爭什麽，隻求一世長安罷了。”


  蘇佑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沉默了許久，淡淡道：“朕不知道你想要什麽，卻也大概猜度的到。的確，朕可以給你一切，卻無法給予你愛戀。明知得不到，不如一開始便不要，你很聰明。”他長長地歎了口氣，“朕如你所願便是。”


  芷鳶舒了口氣，嘴邊溢出一抹笑容，她是真的怕了愛上一個人，那樣的撕心裂肺的癡纏，宛如墜入深淵而無法自拔。一步之遙的距離，讓她避開了愛情，也饒過了自己。蘇佑望著她，會心一笑。她是唯一不願在他身上耗費心力的女子，也是唯一不屑於在他身上獲得什麽好處的女子。


  這樣簡單而純粹的關係，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適。即便是當初和茹苑在一起，他也總是疲倦。他知道，她太想拴住他的心，太想通過他改變自己的境遇，他不是不肯，隻是真的有心無力。


  當時的他隻是齊國的二皇子，沒有父皇的寵信，也沒有出身高貴的母親。他的母親早已去世多年，去世時，也不過草草追封了昭儀。他的大哥太子蘇儀不僅是長子，亦是嫡子，不出意料的話，也會是齊國的皇帝。他隱忍了多年，不能因為一個女人而惹怒他的父皇，更不能因為一個女人而放棄與世家大族聯姻的機會。


  他承諾她，一旦他繼位，便會娶她，即便無法立她為皇後，她也會是他最寵愛的妃子。可是她的目光那樣黯淡，他知道，她不願用青春去賭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更不願以傾城之姿委身為妃，她想要的，從來都隻是皇後之位罷了。


  他不是不懂。這些年來，他派出去的暗人早已稟告過，葉少商愛極了茹苑，幾乎是以全國之力博她一笑。這樣愛她的男人，又怎麽忍心挾持她呢？茹苑那樣烈的性子，又有誰逼的了她呢？扶桑說的，十有八、九隻是謊話罷了。可是他還是選擇了相信，驕傲如他，實在忍受不了背叛。


  “皇上，該上朝了。”懷恩隔著珠簾，在殿外行禮道。蘇佑回過神來，一夜未眠，他卻沒有半分睡意。他看著芷鳶，道：“沒想到，一夜這樣短。朕批閱奏折的時候，總覺得夜那麽長。”


  芷鳶笑笑，接過懷恩手中玄色的朝服，細細理著，道：“還好臣妾不是真的賢良淑德，不然真該說句聲色誤國之類的話呢，該有多掃興。”蘇佑伸展了雙臂，讓芷鳶幫他換上朝服，笑道：“那‘不賢良’的皇後現在要說什麽呢？”芷鳶思忖著，淺淺一笑，道：“勞逸結合，勞逸結合。”


  蘇佑望著她的笑容，有一霎那的出神。他走到床邊，用隨身帶著的劍刺破手指，滴了幾滴血在雪白的床褥上。芷鳶忙拉住他的手，急道：“皇上這是做什麽？”說著忙拿了絹子幫他止血，又去屜子裏找紗布。


  蘇佑一把拉住了她，笑道：“不過是幾滴血罷了，哪用得著這些？”芷鳶一手拿著紗布，一手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道：“皇上是九五之尊，怎比得上常人？喏，這可是龍血呢，金貴的很。若是皇上不怕痛，也該憐惜臣妾，這東西在外麵不曉得怎麽值錢呢。”


  蘇佑看著她故作深沉的臉，不覺動容，低聲在她耳邊道：“朕沒事，不要聲張，有了這個，便可保你在後宮無虞。”說完，他斂了袖子，將一隻手背到身後，大步走了出去。空留下芷鳶手心裏溫溫的熱度。


  她回頭看著床上的血跡，紅的那麽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