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繁花飾夢 六十、一世安
夜已深到了濃處,漫天星辰都消逝不見,隻餘下略略有些泛白的天空,載著凡人的相思。陽光蒙昧,日出總是難事,它要掙脫地平線的束縛,正如掙脫人們夢中的甜美,現世慘淡,總是於心不忍的。 宮人們早已被打發去睡了,兩人卻依舊覺得意猶未盡。“臣妾未嫁之時,總盼著將來的夫君能與臣妾琴瑟和鳴。還記得那日齊國使臣來求親,臣妾怕極了。”她淺淺一笑,腮邊的酒窩若隱若現,映襯著她的臉龐,有一分介於悲涼和喜悅之間的巧妙情愫。 蘇佑倚著琴,略帶笑意地看著她,道:“你怕朕不能與你琴瑟和鳴麽?”“是。”芷鳶直言不諱,“齊國是七國之中最為強盛的國家,也是最有望統一七國的國家。臣妾完全相信,它的君主雄才大略,甚至窮兵黷武,卻沒有辦法相信,他會與後宮的女子有半分牽扯……” 蘇佑一怔,無奈地笑著,道:“沒有半分牽扯?那朕豈不是要斷子絕孫了?”“不是不是,”芷鳶使勁搖搖頭,習慣性地向上看看,又認真地看向蘇佑,道:“是不會風花雪月、纏綿悱惻什麽的。皇上嘛,總是冷漠的。” 她見蘇佑苦笑著搖頭,忙道:“臣妾所想的也並沒有錯處哪,這後宮之中,的確沒有什麽得寵的妃嬪。就連新入宮的淑妃,皇上對她的寵愛也不過爾爾。”蘇佑默認著點點頭,道:“然後呢?” “怕極了便會做錯許多事,隻是那些事,即便是錯,臣妾也從未後悔過。”芷鳶咬定了“從未後悔”幾個字,聲音雖輕,卻有無盡的力道。“你遇到了他,是不是?”蘇佑問道。他不是聽不出她簫聲中的影子,那樣倔強的揮之不去,賦予了曲子靈魂,絢爛處,如同夏季盛開的花,悲傷處,如同秋季凋零的葉,總是美的。 芷鳶望著他的眼睛,咬了咬嘴唇。她不知道這件事能不能告訴他,又或者該不該告訴他,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她並非不懂,她是真的害怕,自己輕易的一言一語會不會給宋國帶來滅頂之災。 “臣妾可以相信你嗎?”半晌,芷鳶踟躕著問道。蘇佑坦然一笑,堅定地看著她,道:“自然,我們是朋友。”當他說出“朋友”這兩個字,連他自己都有些動容。這麽多年了,他從未與誰成為過朋友。他是皇子的時候,朋友不過是利益的代名詞,他助他得江山,他給他權位,不過如是;他登基之後,高高在上,更沒有人敢與他成為朋友。 而眼前的女子呢?他不知道,也許隻是因為她簡單而純粹,才如此輕易地讓他相信。這些年來,他總是孤獨,縱使他有再多的密探去探知他人的秘密,他卻從未走近過誰的心。他能輕易地讀懂人心,卻再難與誰相交。 “是,臣妾遇到了一個人。隻是臣妾可以發誓,一切隻是雲淡風輕罷了。可是雲盡處,風歸處,都有他的影子。”芷鳶淡淡道。她莞爾一笑,道:“臣妾很感激皇上的體諒。臣妾曾聽人說過,得天下者必當能容天下之人,皇上心胸之廣,將來必得天下。” 蘇佑挑著眉,笑道:“皇後竟有奉承起朕的時候了,真是難得。”他站起身,望著窗外,道:“誰人心中沒有幾個影子呢?朕尚且耿耿於懷,怎能強求旁人?”他轉過身來,看著芷鳶,道:“也許正如皇後所言,心中有愛之人,才會心地純善,值得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