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紅塵入夢 九十九、尋人

  允之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三日之後了，許夫人看著張大夫拔出了他身上的幾根銀針，不禁問道：“先生，允之他什麽時候會醒？”張大夫慢慢將手中的銀針紮到氈子上，道：“夫人不必擔心，少爺隻是心鬱氣結，如今淤血已清，想來很快就會醒了。”


  許夫人點點頭，眉頭卻仍舊不能舒展，她殷勤地囑咐張媽送張大夫走，自己卻一刻都舍不得離開。張大夫歎了口氣，作揖道：“夫人，我先走了，明日此時再來為少爺針灸。”許夫人點點頭，強擠出一抹笑容，道：“勞煩先生。”


  妙娘見張大夫走了，便低下身子，柔聲道：“姨母，多少吃些東西罷？表哥病了這些天，您滴水未進呢。”許夫人歎了口氣，擺擺手，道：“兒子不吃，做娘的怎麽吃的下呢？等允之醒了，我再吃罷，左右你讓廚房溫著蟲草鴨湯，等允之醒了，好給他吃，他喜歡吃。”


  “噯。”妙娘低低應了一聲，接著道：“一直溫著的，姨母安心。”見許夫人不再說話，軒塵便示意妙娘坐下，他擔心允之的病情，擔心芷鳶的去向，也擔心妙娘的勞累。他思索著這些天來自己所做的事，芷鳶的離開的確令他猝不及防，卻也有過輕微的暗示，他想，芷鳶一定是去了京城。


  他將這件事告訴了妙娘，妙娘仔細看了步搖，也確認這支步搖價值不菲，不是尋常人所能配飾的，芷鳶，一定出身於富貴之家。他想，自己的確是太急了，以致於不聽妙娘的勸告堅持告訴允之這件事，導致他昏迷至今。


  而妙娘，他遙遙看著她疲憊的麵容，不禁心痛，他曾經因為芷鳶的走有些怪她，怪她當時欺騙了芷鳶，他暗自想，如果芷鳶知道允之真心關心自己，也許不會那樣決絕地離開，畢竟，這是個太難的決定。可後來也想明白，妙娘是無辜的，她什麽都不知道，也就不可能陷害芷鳶，迫使她離開。


  他憶起初遇芷鳶時的場景，芷鳶似乎說過，她來自京城，家境殷實，隻是父親給她安排了她所無法接受的婚事。他頓時一激靈，如果是真的，那麽芷鳶會不會因此而心灰意冷，願意接受婚事呢？他很怕，怕她輕率地毀掉自己的一生，而她，是那樣飛揚的女子，他不舍，也不忍。


  正想著，聽得許夫人抽泣道：“允之，你可醒了，若是你再不醒，我真不知道……”妙娘和軒塵忙衝到床邊，果然，允之已經醒了，隻是因為昏睡了太久，而顯得格外虛弱。他一把抓過軒塵的衣袖，道：“鍾兄，阿鳶，可回來了麽？”


  尚未等軒塵說話，他便鬆開了他的衣袖，嗤笑道：“我真傻，她若是回來了，怎會不來看我……她從來，都不會記隔夜仇，不會生我的氣太久……這一次，她是真的生氣了……”他雖是笑著，眼裏卻滿是傷悲，那種撕心裂肺的痛使每個人都動容。


  許夫人強忍著淚水，道：“允之，先吃點東西罷？如若不吃飽，葉姑娘即便回來了，也沒力氣見哪。”允之搖搖頭，道：“不會，我知道，她不會回來了。”半晌，他猛地撐起身子，道：“我要去尋她回來……”


  他雖這樣說著，身子卻沒有一絲力氣，剛剛起身，便一陣暈眩，不得不又栽回床上。許夫人哭道：“允之，你是要我的命麽？”軒塵忙道：“允之，你安心養著，我知道她在哪，我去找她，好不好？”


  允之目光中突然閃過一絲光彩，道：“鍾兄，你真的知道麽？不是唬我的麽？”軒塵點點頭，道：“是真的，她曾給過我一支步搖，說有了它，去京城便可打聽到她的所在。你還記得麽？我們初遇她時，她說過，她來自京城的富貴人家，對不對？”


  允之猶疑著道：“真的？我是記得，她曾說過……她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妙娘柔聲道：“表哥安心，軒哥什麽時候說過謊話？”允之舒了口氣，道：“那就好，拜托你了，鍾兄。不過……若她過得好，便不必提我，讓她安心過日子便是，她好，就好……若她過得不如意，便定要帶她回來，不過，也不必提我，莫讓她難過……”


  軒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輕輕瞥了瞥妙娘，道：“好。”妙娘的臉上，永遠看不出悲喜，她總是微笑著，成了習慣。


  軒塵出了門，見妙娘也緊跟在他身後，以為她心裏難過，便關切地問道：“怎麽了？有事麽？是不是剛才允之的話，讓你難過了？”妙娘淺淺一笑，柔聲道：“並沒有，表哥喜愛芷鳶妹妹，我早已知曉，情愛之事強求不得，隻要他喜歡便是了。”


  “真的？”軒塵見四周並沒有什麽人，便接著問道。妙娘卻時時提防著，也或許，她心裏是真的這麽想，便點了點頭，道：“女子端莊賢淑為首要之德，妙娘未曾敢忘。”


  軒塵歎了口氣，有些無奈，也有些心疼，便道：“可有什麽事麽？”妙娘輕聲道：“是有一事。妙娘想求軒哥一件事。”軒塵看著她，道：“你說便是，你的事，我件件都會拚命去做。”妙娘心頭一暖，嘴角也洋溢起笑容，道：“妙娘怎麽舍得讓軒哥拚命，隻是想請軒哥過了年再去尋芷鳶妹妹。”


  “過了年？”軒塵問道。“是，今日已是十六，再過十幾日便是臘八了，離除夕也不過月餘，雖遲了些，卻也算不得耽擱。”妙娘輕聲道。


  軒塵擺了擺手，道：“不可，別的事我盡可以答應你，隻有這件不行。芷鳶已走了許多日，若我……”妙娘道：“軒哥此言差矣。軒哥細細思忖，許家上下下人眾多，雖然芷鳶妹妹是晚上離開的，卻又怎麽可能這樣悄無聲息？既然她留了步搖給你，便說明她是早有了去意。她這樣走，必是家裏有人來接的，路上必定沒有任何危險。對不對？”


  軒塵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妙娘淺淺一笑，接著道：“既然沒有危險，便不必急著尋她了，對麽？舅父昨日已經因為姨母的要求而離開了，這許府上下能做主的男人便隻有你與表哥，表哥病成那個樣子，自然隻有你能主事，若你走了，許家的生意要怎麽辦呢？年底事多，軒哥自然明白。”


  軒塵搖搖頭，道：“芷鳶路上有人護送，家境殷實，我的確不擔心，隻是你有所不知，她曾說她與一個富商定下婚約，我擔心我若去的遲了，便……”


  妙娘嗤嗤一笑，道：“這一點軒哥便更可安心了。此去京城，少說也要七八日，若是富貴人家，有車有馬，要多做停歇，也許還要十日，此時已近臘八，家家戶戶都要準備過年的什物，富貴人家尤其講究，又哪有空閑成親呢？再者說，富貴人家成親總要講求良辰吉日，講求聘禮嫁妝，再急，沒個幾十日，想來也是準備不好的。軒哥大可安心了。”


  聽妙娘說完，軒塵懸著的心也定下來幾分，便道：“好，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