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學藝離家去 夜半琴聲起
二疤頭自從上次跟著賣藝的人就一直沒有回來過,事情原來是這樣的。
那天二疤頭跟著賣藝人,他們到哪裏他就到哪裏,一直在後麵學著哼學著唱,不知不覺的走出了很遠,等到天黑的時候才緩過神來,想回家已經來不及了。中途賣藝人幾次都叫他回去,可是二疤頭太想學二胡和唱戲了。
天黑了,賣藝人和二疤頭就在一個生產隊的牛棚裏住了一宿。其實賣藝人一直就是這樣生活的,走到哪裏都是住在生產隊的牛棚裏。第二天,二疤頭索性不回家了,還哀求賣藝人收留他做徒弟。賣藝人是一對老夫妻,年紀較大,丈夫腿腳不便,老婆眼睛也不好使。看二疤頭真的想學又這麽執著,經過和老婆商量,賣藝人還真的收了二疤頭做徒弟了。
就這樣二疤頭就和曹姓的師傅夫妻倆走街串戶賣藝。一開始幫助挑挑行李,後來也學了拉琴還學會了唱戲。別看二疤頭沒有文化,別的不行,學唱戲還真的快。二胡在師傅的調教下也很快學會了。別的本事一樣也不會,身體又不好,又有風寒,一道陰天下雨就疼得要命,可能也就是藝術細胞比別人多長幾個吧。
時間一晃就是幾年過去了,師傅夫妻兩回到了老家黑龍江,他從黑龍江一路唱著小戲要著飯回到了家鄉,家裏的事情他是一無所知。在路上被人家打過,被人家罵過,被狗咬過,幸虧土改過後老百姓的日子好過了,每家還能給一點糧食和破舊衣服,要不然真的會客死他鄉。好幾次生病都是在奄奄一息的情況下死裏逃生緩了過來。
可能是大腦發燒燒壞了,也有可能是精神出了點問題,也可能是被這樣的生活磨練的,總之在他的潛意識裏已經沒有了生活信心,他的大腦裏好像就是過一天算一天的感覺。老天爺給了他的命卻不給他好日子過,就這樣苟且偷生。
看著老百姓的日子一天天好起來,二疤頭卻什麽也沒有。頭腦裏依然是幾年前的模式,和人家也不交流也不說話。外界的事情他幾乎是一無所知,就是知道拉胡琴唱戲可以生活。也許這就是他的思維,也許就是他的活命方式。
一路走來,頭發沒有剪,胡子沒有刮,滿身的味道走到哪裏都是小狗追趕,蚊蟲叮咬,老鼠躲避。也辛虧他有點手藝,臨別時師傅給了他一把破舊的二胡,就這樣他拉著二胡唱著小曲慢慢的也回到了家鄉。
到家的時候,依稀還能借著星光看到路影子,他沒有回家,他已經累的走不動了,口袋裏的幹糧也差不多吃完了。不經意間他來到了經常去的河邊樹叢中。睡了個把小時,坐了起來,摸索著從布袋中拿出了一塊幹癟的饅頭啃了起來。
吃完了好象精神好了一點,回頭望望對麵夏子珍的家,在他的印象裏,夏子珍還會經常在那裏洗衣服,可是此時此刻他沒有看到,也沒有看到他想看到的兒子胡雪佳。回過頭發愣的時候從胸前掏出了一直帶在身邊的那個手帕,放在鼻子上聞了聞。
在他的意識裏不知道還能記得哪些人,但是夏子珍和兒子胡雪佳是不會忘記的,老母親是不會忘記的,還有一個是二舅施霞。
二疤頭坐了一會便起身走了,他還是沒有回家,他想到了媽媽,他不想半夜回家打擾媽媽。
夏子珍離開河邊小樹叢的時候已是天不早了,已經是超過十二點的樣子了,她邊走邊思考,邊走邊拿著那手帕攥在手心,時不時地低頭看看聞聞。
突然,他停住了腳步,是什麽在響?他好像突然聽得到了什麽生音?停下來仔細聽聽,再仔細聽聽,好像是胡琴的聲音?對,是二胡的聲音。
不過這個時候是誰在拉二胡呢?再說本地這些年也沒有聽說誰會拉二胡呀?盡管聲音很微小很低沉,但是仔細聽聽還是能聽清楚的。
夏子珍聞聲望去,看不到什麽,隻聽到悠揚的二胡聲悠悠的傳過來,那聲音很低沉,很悲涼,很淒慘,讓人聽了要窒息要落淚,像是在哭泣像是在哀嚎,像是在掙紮像想在埋怨。
好多人家都聽到了二胡的聲音,好多人都聽到了,也都感覺很奇怪,是誰這深更半夜的拉著二胡呢,我們當地人很少有人會拉呀。聽到的人都提著耳朵在聽,雖然說沒有下床看看是怎麽回事,是誰在拉二胡,但是每個人聽的都是那麽的認真仔細和入神,太讓人傷感了的琴聲,讓人們心裏都有絲絲的難過。
夏子珍是離胡琴聲音最近的人,她也在屋子外麵,她很想知道是誰在拉胡琴,是這麽傷心落淚的拉著曲子。她想過去看看,可是又害怕。
正在猶豫的時候突然天空一亮,劃過一道閃電,一聲響雷響徹雲霄,夏子珍快速回到了家裏,這個時候一場大雨淹沒了那悠悠的琴聲。
天亮了,天也晴朗了,太陽露出了紅彤彤個臉蛋。地上到處是水汪汪的。施霞一大早打開門,門一開,眼前的一幕使他驚呆了。
隻見一個人卷縮著斜躺在他家的門邊,雖說天還沒有完全亮,但是憑感覺,施大爺判斷這個人可能是小樓子。仔細撥開淩亂的長長的頭發看看,果然是小樓子。
二疤頭這個時候昏昏的睡著了,施大爺搖了搖頭,叫了叫名字,二疤頭還是沒有反應。施大爺用食指探探鼻息仍然還有呼吸,試試腦袋正在發高燒,於是連忙喊叫兒子施永平。施永平披上衣服快速出來了問是怎麽回事?施霞說是二疤頭回來了。施永平看到眼前情景也驚呆了,正發愣的時候,施大爺吆喝著施永平背到屋裏,灌藥,降溫,請郎中,折騰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中午時分,當二疤頭睜開疲憊的眼睛時,在場的每個人都鬆了口氣。二疤頭看到了一圈人都在看著他,有二舅,胡大爺,永平,玉橋,胡玉珠,張翠花,王亞明,王阿三等等,用幹裂的嘴巴動了動,想說什麽,二舅含著淚花問:“你想說什麽?”二疤頭沒有說什麽,眼睛裏卻淌出了兩條渾濁的淚水。二疤頭終於忍不住抽泣了,哭了,哭的那麽傷心與無助。
這是委屈的淚水,辛苦的淚水,心酸的淚水,無奈的淚水,無助的淚水,無名的淚水,苦命的淚水。
屋頂上的烏鴉在喳喳叫著,燕子在屋簷唧唧的哺育著。屋裏的人也在抹著眼淚,都在輕輕的安慰著二疤頭,議論著二疤頭這幾年去了哪裏,是怎麽活過來的,大家很可憐他。
二疤頭環視了一圈,看到了每個人的臉,又環視了一圈,似乎在找著誰,好像沒有找到,於是有放下了微微抬起的頭。似乎又不甘心,又微微的抬起了頭掃視了一下,突然在玉橋的身後發現了一個人,被玉橋擋住了身體。但是通過看到的冰山一角他也能判斷出是他想要看到的夏子珍,雖然看不見他的臉,但也能看出夏子珍在擦拭著淚水。二疤頭收回了目光,放下了頭,沒有說話,眼光有點的呆滯,淚水再一次的流了下來。
夏子珍悄悄的走了出去,那熟悉的背影深深的刺痛著二疤頭的眼睛,二疤頭用目光送走了夏子珍慢慢的又回到了沉思中。一會又睡著了。
眾人走出了施大爺家的房間,走到了院子裏,在議論著,猜測著。
王亞明說:“昨天半夜時分你們聽到了胡琴聲了嗎?”
“我聽到了,很悲傷的二胡聲。”王阿三說。
“我們都聽到了,”村民都說聽到了“聲音很悠揚,非常好聽,就是聽了讓人想掉眼淚的感覺。”
“應該就是他”施大爺用手指了指屋裏的二疤頭,“一定是他。”語氣中很肯定。
“你怎麽知道一定是他呢?”眾人不解,疑惑的等待施大爺的解釋。
施大爺磕了磕煙袋鍋子裏的殘渣,一邊從煙袋裏摸出煙葉卷煙一邊說:“二疤頭很喜歡二胡,這幾年出去了,肯定是學二胡去了。他從小就有這個心願,他是我的外甥我知道的。再一個,當年他走出家門的時候也是跟著賣藝人走的,一定是他,隻不過這幾年他是怎麽過來的還不知道。”
這個時候一條大狗跑了進來,對著每個人好像都有敵意,被施大爺吆喝了幾句回到了屋子裏。
哦,原來是施大爺家的狗。他家的母狗生了幾個小崽子,正是哺乳期。母狗在哺乳期一般都是對陌生人表示更大的敵意,可能是害怕別人傷害他的孩子吧。
就在施大爺等人在院子裏和大家說話的時候,一直小狗崽爬到了二疤頭的床邊。由於二疤頭是臨時搭起的木板做的床,很矮很低,基本貼近地麵,小狗竟然爬到了二疤頭的枕頭邊唧唧的叫著。大狗發現少了一隻小狗就找了過來,在二疤頭身邊大聲的叫了起來。
施大爺聽到狗叫聲連忙跑進屋子轟走了大狗,把小狗抱了過來放在胸前一邊撫摸一般繼續說話。
這條小狗滿身金黃,樣子很可愛。施大爺也很喜歡這條小狗,沒有事情的時候都會抱抱這條小狗。二疤頭被狗叫聲驚醒了,看到大家都還沒有走,微弱的目光掃視了一圈。
眾人看到二疤頭又醒來了,就又湊了過來。施大爺端來了一碗水給二疤頭喝了下去,拿來了農村裏常吃的,也是少數人家常吃的灶麵餅,掰了一點給二疤頭吃了,二疤頭吃了一會,好像精神也好多了。
施大爺這個時候最想知道的就是二疤頭這幾年是怎麽過來的,眾人也是等待答案一樣的期待著。於是還是施大爺開口了問了起來:“小樓子,好點沒有啊?”二疤頭點了點頭,說好點了,施大爺又問還吃嗎,二疤頭伸出手自己接過了灶麵餅,又啃了起來。
施大爺問:“這幾年你去了哪裏呀?大家都想知道你是到哪裏去了,怎麽生活的,又是怎麽回到家的?”
二疤頭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開始講述他的流浪經曆。一幕幕經曆像電影一樣在他的腦海裏再次呈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