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曈小姐,幸會嗬 lll
坐在前往所謂“禁默所”的押送膠囊上,四麵密不透風,更無法看見墨城海港區的沿街景象——一片建立在畸形秩序中的繁華,與形形色色的“高等人士”行走於奢靡的金花大道。
不過看不見,倒不失為一件好事,我也沒什麽興趣去觀賞。
隻是在這密閉環境裏,膠囊頂棚冰藍色的燈光,帶來了一陣若有若無的寒冷,把眼下的氣氛烘托得有些奇怪。
小雀斑正坐在我對麵。
是的,也在這膠囊裏。
而且並不是前排舒適的座位,反倒同我一起呆在後排仿佛冷藏室一樣的監禁轎廂內,相當於一起被關押著。
不同在於我再一次被塞進了笨重厚實的拘束服內,而她則翹著腿,雙手抱在胸前,目光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著狼狽的我。
隔著鋼板一樣的麵罩,我歎了口氣。
“唉。”
前不多時,接駁船靠岸,自費倫多至墨城顛簸坎坷的航行也就正式宣告結束。
可踏上墨城這片惡土以後,沒留給我什麽慨歎的時間,他們就層層包圍著把我推進早已備在港口上的膠囊裏了。
我知道?老頭那時正淩然地站在後麵的某高處,並優越地看著我。可讓我詫異的是,曈還真不與他父親一路,跟了過來,二話不說就從外麵跳進了膠囊裏。
一個看上去應是押解隊隊長的男人見此忙叫住了她。
“閣下,若您非要搭乘,也請您同我一起到前麵去。”
“不必了,倉,你最懂我的,我就呆在後麵啦。”
“好的,閣下。”
說罷,他便打算坐到小雀斑身邊以時刻守衛她的安全。
不過曈卻擺了擺手道:“不用,我一個人就好。”
不像先前忸怩作態的那些禁衛,這個隊長聽完隻是微微點了點頭,並溫柔地留下一句:“有問題隨時叫我。”
然後他走到了我跟前,也對我平和地說道:“陌生人,我們的大小姐信任你,希望你不會做一些出格的事。我就在前排,隨時都能過來。”
或許是錯覺,又或許是難以解釋的感應——雖然他戴著鋼盔蒙著臉,一身特殊警備隊的防彈著裝,看上去皆是“甲胄”,可我有那麽一瞬竟發現他和我仿佛有著相同的眼神,那是他唯一脆弱又不願示人的地方……所以我對他並不感到任何厭惡,配合地微微點了點頭。他便幹脆地轉身離去,並順手將門給關上了。
於是轎廂內就剩我與小雀斑兩人。
她不說話,我也說不了話。
安安靜靜,以至於我隻能把注意力放在膠囊啟動時的嗡嗡聲上。
隨著身子向旁一傾的感覺,我知道膠囊騰空並開始向前疾行了。
心想許久沒有碰過向位儀,自己的“車技”應該生疏了不少,不過還總好於這幫家夥——一腳把油門踩到底,真不知是在駕駛膠囊還是在駕駛戰鬥機……
“喂。”
小雀斑叫了我一聲。
“怎麽?無話可說麽?”
她見我沒有回答,得意地用眼角的餘光撇了我一下,然後自顧自地弄起指甲。
“唔……”
“你說什麽?我聽不見!”
“唔!”
“哦,你說不了話呀。抱歉抱歉!”
她嘻嘻笑著,湊上來幫我摘掉了麵罩,然後用施舍恩惠的語氣說道:
“你聽好了噢,隻是念在你幫我擺脫了霽那家夥的份上,本小姐大發慈悲地給你說話的權利。”
我聽著好笑,擺出個無奈的表情。
“謔謔,是嘛?那貴公主權利這麽大,怎麽拿一個小小的侍衛都沒辦法,能任他上下其手?”
她一聽,即刻豎起眉毛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漲紅著臉尖聲罵道:“多嘴!不要你操心!”
於是我聳聳肩,不再繼續挑逗她。
可隔了一陣,她似乎耐不住沉默,有意無意地一甩手,把麵罩丟到了我腿上,然後自顧自地低聲說著:“嘁,燜冬瓜,憋不出什麽好話,我看你還是把麵罩戴上吧。”
我看了看麵罩,看了看自己被牢牢綁住的身子,又看了看氣鼓鼓的她,突然心中有了個莫名其妙的想法……
嗬,這小雀斑不僅像炙那蠢蛋,原來還有點像式波?明日香。
繃不住,我突然吭吭地笑了起來。
給她看得一臉蒙圈。
“哎呀,你笑咩啫?癡咗線啦!”
這下更止不住了。
腦海裏全是滿口說粵語的明日香。
如果我還有手,並且沒被綁住的話,我此刻一定在像文章那樣拍桌子拍大腿,並且嚎啕大笑。
隻不過這一回,小雀斑似乎沒有像我預料中的那樣吹鼻子瞪眼。她竟破天荒地歎了口氣,久久地看著我,身子坐得板直。
“能夠這麽快樂,還真好啊……”
此話一出,我笑不動了。
而她,神情嚴肅,還有些許落寞。
“實話說,我真羨慕你可以這麽沒心沒肺的,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處境……哼,不過也是,雖然老東西已經從霆那兒解碼了項圈,但隻要你不犯什麽原則性的錯誤,一樣可以這麽沒心沒肺下去。”
這一席話出來,像鑽頭一樣旋進了我心裏。
“你錯了……我可一點也不是沒心沒肺。我這都是在逼著自己偽造出開心,好讓那些痛苦的事暫且原離啊。”
我心裏這麽想,臉上的笑容也逐漸凝固。
但是因為沒有說出來,所以曈大概是誤會了我的感受。
她還以為我的笑容突然消失是因為關注到了她所說的話呢。
所以她便順理成章地以一種飽經滄桑的態度,開始自言自語地講述起她的故事:
“你想知道我為什麽這麽說,對吧?你一定覺得很不可思議,對吧?嗯,最好是這樣。雖然很不想承認……可有一件事你是對的。沒錯,我身為元首之女,卻著實奈何不了一個惡心人的侍衛。”
說話時,她的眉目裏盡是厭惡與無助。
我沒有打斷她,也沒有澄清這個誤會,因我此刻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能聽她對我說這些,我就知道,她絕不是我的敵人,也絕不至於我無情地嘲弄她坦白心聲。反之,是我本能地想要放下自己心中的難題,關照一個仿佛同病相憐的人。
“為什麽會這樣?”
她抬頭看我,多少有些欣慰。
“自然是因為我爸,那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元首大人。隻要是能對他有幫助的,他會不惜代價地利用身邊的每一個人,包括他的親生女兒。”
曈攥緊了拳頭,忿忿地說。
“霽那個鹹濕佬,惡心人歸惡心人,可論實力,他又絕對是一等一的高手。你得有個概念,他在清算者速戰排行榜上的計分,是遠超各大分治區首席的。這也就意味著他具有非常恐怖的威脅性。縱觀各大分治區直至墨城,像他這樣的人都少之又少,而且每一個都處在墨庭議的嚴密監控之中。所以那個老東西為了把他爭取到身邊可是下了很大功夫,其中就包括了把我‘許配’給他。”
“等一下,拜托,他可是元首,不能直接給那個叫霽的下命令麽?”
曈不屑地一甩頭,“所以才說你是鄉巴佬啊。我家那老東西又不是奧伽墨唯一的元首,還有另外兩個何嚐不想來挖牆腳呢?墨庭議有定下規矩,一般遇到這種情況,就得遵從當事人的意願。一開始,老東西開出的條件其實是比不上另外兩位的。霽之所以能留下全是因為他纏上了我!這個死變態!”
“所以你父親,根本不在乎你的想法,隻把你當作談判的籌碼?”
“對!你是不是看他一副對我嬌縱慣養的模樣?我告訴你,那全是因為他根本不在乎我。我有許多時候都在懷疑自己或許隻是他年輕時一次縱欲的意外,既已沒法逆轉,幹脆就用盡方法榨幹我的價值。哪怕我每天都活在惶恐不安和沒有自我的籠子裏,麵對一個肮髒下流還喜歡扮著風霜高潔的男人……能有這樣的狗老爹,還真是悲哀。”
曈的聲音有些沙啞,那股若隱若現的愁緒也就表現出來。
“抱歉,我現在沒有手。”
“嗯?說什麽呢你?這和你有手沒手有什麽關係?”
“因為如果有手的話,我就可以拍拍你肩膀。”
“噗……哈哈”
她的嘴角微微上揚。
而我也淡淡地笑了笑。
“所以你就把這些想要逃離,想要活出自我的心情全部都寄托到了自己的小說裏,對吧?在那裏,可以找到一片樂土,可以找到自己心儀的白馬王子,縱使找不到,也能有美好的念想……”
“你!你你你,都看到哪兒了啊?!”
她再一次局促不安地捂起臉來,然後又一把將頭埋進懷裏。
“別說了!我不許你再說了!”
“什麽啊?”
“那都是我隨便寫的!丟死人了!”
“怎麽會?”
她緩緩將頭抬起一點,露出了雙眼。
“我覺得你寫得很好啊。在艦上時,我忍不住一章一章地往下讀,真的很不錯。老實說,看完我也想寫書了,或許以後有機會……”
“真…真的嗎?”
我鄭重地點了點頭。
她終於“破涕為笑”,然後又略有羞澀地將目光望向了別處……
這時,膠囊突然向上傾斜了四十五度。
我沒坐穩,差點從座位上滑了下去。
“怎麽了這是?突然往上?”
“鄉巴佬,這是要上‘環城高速’了。”
“謔,是麽。”
正當我調整坐姿,想要重新坐會座位中間的時候,冷不防又是一陣晃蕩。
憑感覺,就好像膠囊在空中玩起了三百六十度的全旋大漂移!
這一下,可直接把我甩飛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車門上。
“哇,你們城裏人都興這麽玩兒?”
我艱難地挺起了身,結果發現小雀斑竟也從座位上飛了下來。
“到底發生什麽了?”
“不,我不清楚啊!”
她也慌了。
看來外頭發生了什麽出人意料的事。
正當我們還處在不明所以之中,膠囊外又傳來一聲巨響。
能夠強烈地感覺到整個轎廂都被一股強大的衝擊給掀了起來……
是交通事故麽?
不對,那分明是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