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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共鳴

  “別自作多情,我和你可不一樣。”


  炙似乎是猛然間想起了同我作對的習慣,於是急忙抓住這個機會劃清界限。


  “啊,是麽?那您這個當長官的,為什麽也跑來這種地方一個人喝悶酒呢?”


  “這是我的自由,你管不著。”


  他大概是決定咬死也不承認自己有什麽心事了,但我和荊都默默看著他,讓他感覺很不自在。


  “看什麽?你倆該幹什麽幹什麽去,我這沒有故事。”


  他說著忙避開我們的目光,又往嘴裏灌了一口酒。


  然而我們並不打算放過他,甚至荊都直接走上前來麵朝著他盤腿坐下,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了。


  “說吧。”


  “說吧,長官。說出來會好受一點。”


  “都說了沒…”他抬起手欲將酒瓶朝我們丟來,但想想,深不可測地望了我一眼,終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還能有什麽故事?”他苦笑了一聲,“我沒有什麽傳奇的師門,我也沒有什麽曲折的經曆。一切都是按照著既定的計劃進行罷了。”


  說完,他把酒瓶放在身邊,挺起了腰杆。


  “來到這個世上,我就已是高貴的身份,這就是既定的事。我是原始種人,是清算者。不管別的,這個世界的政權以及領導者,從我出生起就賦予了我能夠去清算異生種人的權利。當那些豬玀們哄哄地擠在一起,淌在汙水與爛泥混雜的髒亂之地時,我卻能錦衣玉食,享受摩天大樓上的風景。我想這就是優越吧?我真是愛死了這種優越的既定,所以也感到十分慶幸。因為我的命讓我能夠處在一個安全有利的地位去向這個世界發起探索。”


  他停下來,看了看我們的反應。


  “幹什麽?”


  “沒幹什麽。”


  我猜他一定是沒料到連我這個老對頭竟然都認真地聽著,而且絲毫沒有厭惡的神態,所以感到有些驚訝了。而旁邊的荊也同我一樣,抿著嘴唇,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怎麽?你不感覺這有違你那虛偽的正義麽?”他對我說道。


  “嗬,你還能談出正義?”這下換我驚訝了:“感情你說這些是想要挖苦我的嗎?其實你自己也覺得不對?”


  “我可沒說覺得不對,隻是我以為你會覺得這很庸俗。畢竟你是多麽清高的一個人啊。”說罷他學著我的表情,張開雙臂,仰天長嘯道:“啊!生命!你本該是平等的,可緣何這肮髒的世界卻將你肆意踐踏!”


  ……


  不願承認。


  他確實模仿得惟妙惟肖!


  以至於把我逗得沒忍住笑,隻有倔強地狡辯道:“我什麽時候這樣過?”


  “你沒有展現出來。但我斷定你心裏一定是這樣!無時不刻都在給自己排著舞台劇,然後打扮成聖人模樣朝著萬民發表幾次慷慨激昂的演說。你不是這樣的人麽?”


  “我…”我無奈他總結得精辟,好在荊幫我解了圍。


  “長官,雖說如此,可似乎你和我們一樣,也對‘善’這個詞有著相同的認識呢。”


  我一拍掌道:“對!否則你也找不準運用像‘肮髒’這類字眼的語境。我認為你能看清自己在做的那些事的性質。”


  “所以那又如何?”他滿不在乎地回道:“我知道害怕,我知道疼痛,我也懂得享樂,懂得來到世間一趟不容易。那些異生種人有腦子,所有我體會過的,自然都能類推到他們身上。可這難道怪我麽?隻能說他們運氣不好,生下來就是豬玀。你知道在殺豬時,它們會慘叫的吧?是吧。那還不是照殺?因為你要取它們的肉,拿來果腹。”他轉向荊,拿著手指在我鼻子前亂點著說道:“而我絕不會像這家夥一樣忸怩作態!”


  “好了,有完沒完。”我本想反駁他豬與人不能相提並論,但轉念一想又怕這論斷在他眼前立不住腳,從而招致更多嘲諷,於是我隻好胡亂湊出一句,多少回應一下不顯得自己理虧。


  “哼哼。”


  他覺得自己贏了,於是暢快地繼續說道:“我對自己有很清楚的認識,那就是不在乎任何譴責,讓那些豬玀們該罵的罵!我是高貴的,就要俯視他們,因為生來如此,怎可不享盡這與生俱來的權利?


  那時候我堅信的就是——早在我們出生前,貴賤就已經定好了。而我既是高貴的,就必定持握這高貴一條路走下去。”


  他站起身來,撿起地上的軍裝披在肩頭,身形似乎膨脹了一倍,正像他那惱人的驕傲……


  “不過你們知道嗎?就算是高貴,其中也分三六九等。”


  “噢你可真是走火入魔。”


  我感歎道。


  “哼哼,沒錯。”他咧嘴笑著:“即便是已然身處清算者內部,我也要證明自己絕對是貴族中的貴族,是高等的領袖!而絕不是任憑人使喚指揮的無名小卒。我更要證明我是願意為了清算者的共同目標而殺伐果斷、使命必達的鬥士,而絕不是徘徊在選擇之間逆來順受、避世平庸的無能之輩!”


  “唉!還真是給你點機會你就拚命針對人啊!”我抗議道。


  荊也感覺炙話裏有話,像是受了批評一樣抬不起頭來。


  而他見我們這樣,便更猖狂地笑。


  我知道他今天賺足麵子了,所以情緒也從最開始的低落逐漸變得高昂起來,滔滔不絕地繼續講起他的光榮史:

  “正是有著這樣的信念,我才有著無比清晰的目標。在那個比拚貯藏物的時代,我就已經從無數的人中脫穎而出。靠的是什麽?靠的正是這熾火燃焰!這不僅可以清算異生種,甚至還可以處決原始種的熾火燃焰!那些用毒的比不過我,那些用汽的更比不過我,因此我更堅信我就是被命運選中,要來領導他們的人,這就是我高貴的命。但凡是有誰質疑我,我就會用實際行動來打他們的臉,但凡有誰不服,我就會把他們燒到服了為止。最早在哺育中心的時候,我就曾經以一挑十而不落下風。無疑是這天選的貯藏物讓我能夠同時攻防十麵之敵,依靠它,我翻手覆手,不費吹灰之力就贏得了片區的頭牌,為自己爭取到了進入將校學習的資格。”


  “謔,你就是從‘學前班’開始打架的扛把子麽,佩服佩服。”


  “那麽長官就沒遇到相性相克的人?”


  “哈哈哈!”


  炙笑了笑,把荊搶了過去,自嘲地搖了搖頭道:“還真給你小子說對了。”


  他短暫地停頓了一會兒,轉而用一種較先前更為成熟的語氣繼續講述:

  “自從進入將校以後,我才發現人外有人。我也的確經曆過一段被人按在地上打的時期……


  記得那是入學後的不久,幾個高年級的看不慣我目空一切的作風,於是放課後把我圍在了後操場的一個角落。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當時他們那幫人早在我入學前就形成了一個幫派,是全校都不敢惹的刺頭。個個都是立誌要在將來進入拚殺小隊的暴脾氣,所以多數教員也不管,甚至有時還縱容他們更暴虐一些。這也就導致了他們在校內無法無天,被他們逮到找茬的人也都隻能自認倒黴。


  但你們說我怕過誰?我那時還一心想著燃焰是天下無敵的呢!自然還當以前一樣,發誓要一對多把他們給通通揍趴下!”


  “哼,結果呢?”


  我打算嘲笑他一番。


  但他並不羞愧,隻是雙手一攤道:


  “結果是他們當中不巧有水係的貯藏物咯,於是我的燃焰就蔫了大半!

  怎麽辦?確實打不過了。


  難道認輸嗎?

  噢我可去他媽的!

  我是天選之子,我怎麽可能認輸?


  我命裏就要當他們的頭兒,怎麽可能甘心被他們踩在腳下?

  於是我就想盡辦法和他們周旋。


  半撤退半還擊、找準軟柿子捏、或是佯裝打這個人,其實打另外一個……


  就這樣頑強地死撐硬抗,我還是敵不過這麽多人,全身都被紮滿了血洞子,衣服也被撕爛。更糟糕的是,不僅沒讓他們放棄,反倒還激怒了他們。


  他們惡狠狠地揚言要把我斬斷雙手雙腳,剁成肉沫逼我自己吃下去。還要把我削成人棍,扒光了以後掛在旗杆上,供全校展覽。


  屎娘的!

  這會成為一生的恥辱!


  你們知道將校的尿性麽?


  發生這樣的事,他們不僅不會選擇維護你,反倒會將你開除。因為你丟失了尊嚴,會給以後的將籍抹黑!接著各大媒體就會把你那羞恥的照片大肆宣傳,讓你成為世人的笑柄永遠抬不起頭來。基本上可以說,在那之後,你就與異生種的豬玀和糞頭佬們沒有區別了。可以提前收拾收拾行李,回家等死吧!”


  荊聽著焦急,忙詢問:“那長官是怎麽脫圍的?您打敗他們了嗎?”


  炙笑而不語。


  “你問我打敗他們了嗎?嗬嗬。沒有。至今我都不覺得我當時打敗他們了。坦白地講,我還輸了個一塌糊塗,甚至被逼得看上去隻有跪地求饒,舍棄暫時的尊嚴而為長遠考慮這唯一的一條路可走了。你們覺得我會這麽做嗎?”


  “嘁,你會這麽做,母豬能上天。”我說道,“但是我不曉得你不這麽做的話,又是怎麽成為次席要員的。”


  炙緩緩地把目光移到我臉上,我們四目相對。


  他半晌沒有說話,隻是這麽靜默而複雜地看著我,內心似有一萬種很難說清的感觸。


  “你想知道是怎麽回事,對嗎?”


  “都講到這兒了,你不打算說?荊,你想不想聽?”


  “我想啊!”


  “哈哈。”


  炙微微地笑了聲。


  “我能脫圍……全靠一個人……”


  他似乎抽咽了一口氣,下意識地想要去喝酒,可無奈酒罐子裏已經空了。於是我猜他很痛苦,假如有一支煙的話,他定會毫不猶豫地點上,然後迅速塞進嘴裏以做酒的替代。可惜他沒有,所以雙手不安又無力地垂了下去。


  “一個瘋瘋癲癲,看著好像精神不太正常的女孩子。”


  他再一次望向了我。


  而我沒有說話。


  “哈哈哈哈哈!你們在玩什麽呀?”


  他又發揮了自己驚人的模仿天賦,用毫無二致的語氣複刻了這麽一句。


  “那時候,我聽見她就是這樣大聲笑著朝我們問的,可是卻不知道她人在哪兒。直到頭頂有個影子晃了下來,我才發現原來她之前就站在高高的圍牆上。”


  炙的心神遊離,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憶。


  “她是個苗條的女孩兒,個子又很高。漂亮、開朗,眼裏就像是有星河一般,所以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總喜歡扯掉領帶,把製服敞開來穿、時常咬著根路邊摘來的長毛草,在愉快的時候就會吹上一曲悠閑的小調,甚至比很多男孩兒都要瀟灑…雖然美中不足的是她不常打理自己的頭發,但她不常打理的頭發卻一樣很好看,總能和她的身材相得益彰……如果說這些都不算什麽,那麽真正最讓人難忘的,就是她好像無時不刻都掛著一副無所畏懼的笑容!即便眼前站著的人全都凶神惡煞,她也能毫不猶豫地衝上前去把他們一個接一個地放倒。


  我隻記得在我正因困境而感到絕望的時候,她喊了這麽一句:‘你們在比試暴術嗎?加我一個唄。二對十,怎麽樣?’


  起初我還在內心笑話她的狂妄與不知天高地厚竟不輸我分毫,但片刻之後,我卻驚得目瞪口呆。因為她做到了。


  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她就已經掀翻了三人。


  是因為她的貯藏物很厲害麽?


  從那時的表現來看並不見得。


  她的貯藏物不過兩根血紅色的生物骨刺而已。


  可究竟為什麽那些人全都敗下陣來?


  我想這就是所謂的境界不同吧?

  ……


  不一會兒,她就贏了。


  正像從前我在哺育中心時的那樣——以一挑十。


  而我也因此脫開了身,最後隻見到她朝我打了個響指,然後蹦蹦跳跳地轉身離去的背影。”


  講到這裏,炙不住地用拳頭輕敲地麵,低聲道:“丟臉呀,丟臉呀,竟然讓一個女孩兒搶去了風頭。還把自己那副糗樣讓她看了個遍……”


  他閉上眼,沉浸在無限的回味當中。


  “那一次的相識之後,我比過去開悟了很多。我發現能使我們高貴的,原來並不隻有貯藏物本身而已,更該擁有的還有對自己貯藏物的掌控與應用。所以在不知不覺中,逐漸地將她當成了自己追趕的目標。


  我在暗地裏對自己發誓,一定要努力補上應用方麵的欠缺,不辱自己的天命。在將來還一定要超過她,然後將光榮展示在她麵前,一雪前恥,並把這稱之為‘禮尚往來’。我要讓她知道,我並不是一個需要她施舍幫助的醜小子,而是真真正正的天選之子!因為我的命一定是這樣的,我也一定會讓我的未來朝著這條既定的路程發展。


  於是魔鬼訓練就開始了。


  在各項考核中,我一直都在暗暗與她較著勁兒,其中也從她身上學到很多。


  我們時常都在休息時間一起前往訓練場。在他人享受悠閑時光的時候,我們卻在場上揮汗如雨。


  我們還經常在訓練完之後一起返回宿舍,看著頭頂紛紛飄落的樹葉,吹著秋天涼爽的風。


  她約我一起去偷過教員出的試卷,隻為幫助同級那些有困難而求她幫助的人,然後我們一起被抓,寫了整晚的檢討。


  我約她上過最高的那棟教學樓的天台,隻為了檢驗我們的身體素質達到什麽水平,就從那兒一起跳了下去,然後對床在醫院裏躺了三天……


  遇到瓶頸時,我一般會選擇自己憋著埋頭苦練,而她看見了,總要落落大方地自發過來指導我。


  不過我也不是一直都讓她幫助。


  因為她的方向感很差,所以每當訓練到深夜,就一定得讓我來當她的導航,否則她一定會走丟在學校的小樹林裏。


  哈哈……


  就這樣過了很久。十五個恒星周的寒窗吧?很快就到了畢業的日子。


  我滿懷信心,誓要用終焉考核來證明自己的命。我做到了,並且成為了全校的神話。


  雖然終了,她還是壓我一頭。


  但我們確是以第一第二的成績,成為了席官的預備役。


  我和她約定,一起來到中心鎮。在這裏,繼續進行我們的新征途。相信終有一天,我們能夠前往墨城。在那裏真正當上全世界的領袖。


  我一直都堅信我的命會是這樣的。


  在分別的那一晚,我還做了場夢,夢到我和她成為了上百個恒星周難得一見的絕配搭檔。


  我們一起去了墨城……”


  炙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弱了,最後,雖然他自己不願承認,但我和荊還是注意到有一滴微小的眼淚從他眼角悄悄滑了出來,很快又蒸發在空氣當中。


  而他強打精神,把語氣重新振了振。


  最後長長歎了口氣。


  “哪有什麽天命?哪有什麽高貴?我,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是怎麽一步步走到現在這種田地的。她沒有成為我的搭檔,我們也沒有前往墨城。有的,隻是一個從天而降的,躲在編製外的遭人莫名其妙地把她從我身邊搶了去!過上了我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生活!有的隻是自己奉命出兵,卻被爾虞我詐,成了戰場上可以肆意丟棄的棋子!甚至還失去了擁戴,不再被稱作主力!原來這才是我的命!我一直都不高貴啊……”


  “長官……”


  “好了,不說了。”


  我低下頭,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想剛才是我嘴硬了。我們的確是……”


  “好了,不說了!”


  我再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


  “長官…你需要抱抱嗎?師父說人在難過的時候,隻要有人抱抱,就會好一點。”


  ……


  “滾滾滾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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