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宿命
我是個不開心的人。
在蔚海七,在奧伽墨,抑或是在任何地方,任何我存在感知的時候……我都認為那些如潮水一般不斷湧來的顧慮困扼著我身心的全部,從未讓我灑脫一回,成就一個哪怕是隻不羈了一瞬的靈魂。
我大可以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大可以狂傲地稱讚自己,大可以勇敢地示愛,大可以放下過往麵對新生活,當然,也大可以把帶著“毀滅毒劑”的匕首推進眼前這個“仇人”的脖子裏!
可我是個掙紮太多的人。
看著他時不時掩蓋不了恐懼的微微一顫,又見刀刃已經劃破他的皮膚,鮮血從當中一點一點滲了出來——隻要再多兩公分,針管就會自動朝著他的管道進行注射——他必定會在萬分痛苦中死去,正如我和莉莉絲現在正在經曆的一樣……
可那樣有什麽意義呢……
我握緊刀柄的手鬆了一下——就在不經意的一刹那。
也許是因為太痛苦了吧?
的確,你贏了。我甚至已經連推進刀刃的力氣也沒有了!
我這樣虛偽地安慰著自己。
此時此刻,我正和瘋丫頭感受著一樣的痛苦呢……我感覺肺裏就像滾動著一顆滾燙的火球,烈焰的火舌正毒辣地舔舐著胸腔,帶來一陣痛不欲生的撕心裂肺。全身上下都被點燃了……似乎隻要稍稍使點力氣,我就會五髒俱裂,可沒奈何還是止不住地咳嗽,這樣一來,痛感就愈發不依不饒了,帶著強電一般讓我甚至都有了趁早自盡的念頭——可那是做不到的……
直到又一團血塊堵住了我的咽喉,我便再也沒有“做決定”的餘地了,最後手一軟,匕首掉到了地上。
莽此刻也早已掙脫了我的絞鎖,站在一旁吭吭了兩聲,漫不經心地打理起自己的著裝來。
“愚蠢的小子!”他邊說邊撿起了我的匕首,然後抵在了我的胸口……
“你要不要試試雙倍的痛苦?”
他冷酷地笑著。
而正當我閉上眼睛打算認命的時候,他卻把匕首給收了起來,隻是低聲呢喃道:“你本來是可以殺了我的。”一邊說著一邊走回原來固定他的位置,試著把自己身後的鋼筋又小心翼翼地給插了回去,然後遠遠地朝我喊到:“你看上去不是什麽罪不可赦的人,可惜你選錯了隊伍!看在你也是個可憐人的份上,我告訴你吧,我沒能力解除自己的孢子,也沒有權利!這是費倫多複興會對你們的製裁!也是你們最後的宿命。”
該死……那個家夥在嚷嚷著什麽?!
我已經開始聽不真切了。
既然如此,也沒什麽好再思索的。
我試著挪動身子,可是失敗了。
宿命嗎?
無所謂。
唯一有點遺憾的是,這時候沒能陪在瘋丫頭身邊呢……前番還對她陳諾,“我很快就回來”,想必隻能食言了。
血淋淋的我躺在地上,仰望著頭頂浩瀚的蒼穹,甚至不知道哪個才是家的方向。人活了這麽大歲數,竟然還想像個孩子般痛哭流涕一場,最好再哽咽地說上一句“我不想死!”那樣就暢快多了不是嘛。
算了算了。
還是笑一笑吧。
“呼呼呼呼呼,嗡嗡嗡嗡嗡……”
可惡,我還沒笑得釋然,一陣亂響的雜音又跑進了耳朵,也許是飛行列車到了吧?
緊接著便隻聽得四六對足靴鞺鞺鞳鞳地踩上空中平台,隨即是那侏儒無比莊重崇敬的一句:“恭迎尊者!”
好家夥!
我這屈辱的模樣現在怕是要給人觀摩個遍了,隻求他們大發慈悲別一個心血來潮用叉車把我整個兒給挑起來,運到當地的博物館裏去!
“地上躺著的是什麽人?”
雖然聽覺已經模糊了,但我還是能分辨出遠處傳來的是一個溫和的老人的聲音。
“尊者大人,這是個企圖袒護‘罪人’的家夥!是在下將其製服的。”
聽完,那個老人似乎沉默了半刻,然後不緊不慢地說到:“是嗎……那麽,我眼前所見的這個人,他犯法了嗎?”
對方一聽,起初被問得不知所措,但轉下立馬如實地匯報了真相,絲毫不敢半點有假:“據在下所知,暫且沒有。”
緊接著便是一陣爽朗的笑聲:“哈哈哈哈,沒有就好嘛,何必要做到如此地步呢?”
而後我便猜想是他在對左右吩咐著些什麽,再不一會兒,又聽他說:“我們每個人都是迷途的羔羊,但凡任誰都會有犯錯的時候!顯然,這個孩子隻是被黑暗蒙住了雙眼,我們應該幫助他!幫助他走回正軌,洗清身上的罪惡!正如我們每個人都需要救贖一樣,願高潔的靈也在他的體內複活!叫他沐浴恩光……”
我是聽得一陣頭暈目眩,隻不由得回想起這些話怎像極了蔚海七上布道者的傳教?抑或是奧伽墨上也有類似的信仰?噢……也難怪,畢竟他們也堅稱自己的先祖曾經見到過“嘉爾”,實是與蔚海七上對天使的描述如出一轍。
可也不對……這兒的人可是一直把嘉爾當做神奇的天外來客啊,何來的“信仰”?
我尋思著一頭霧水,而那一邊則爆發出一陣掌聲,明顯是非常認可那位“尊者”所說的話。
罷了,老人洪亮的聲音再一次響起:“現在——讓我們為他祈禱!令他必得安逸!令善永存!令他的罪已被赦免!令他找回宿命!令他步入我們的殿堂!”
害……這是在給我做超度啊……
嗯?
什麽?!
我覺察到胸腔被人紮了一針,冰涼的藥劑注入體內,緊隨著先前劇烈的疼痛竟開始以極快的速度消散而去!
我的視野也逐漸恢複了清晰……
身體輕飄飄的。
原來是被兩個帶著半臉麵具的男人給架了起來。
“現在!你已經重生了!”
我看見那位老人向我緩步走來,身著一席灰色的長袍,一頂兜帽蓋住了他的臉。
等一下,這個聲音……
此時,所有在場的人,包括那個侏儒,都一塊歡呼著鼓起掌來,似乎在慶祝我的複活。
而我不在乎這些,甚至不想調侃他們的舉動有多傻。
我隻在乎一件事。
就是眼前的這位“尊者”。
他在我跟前站定。
起初我隻能窺見他白花花的胡子。
而後,他伸手把兜帽摘了下來。
……
我倒吸一口涼氣。
心中驚呼道——
“老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