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決

  伽邇海起伏的浪濤滾滾地拍打在岸邊的石涯,濺起的水花甚至能夠飛躍而上,觸及到我們所站的空中平台。海水的鹹味襯著迷蒙的夜色,在平台昏暗燈光的映照下讓我們看上去更加對立,更加劍拔弩張。


  “我最後再重申一次,如果你還不想死的話,就馬上離開這兒。這是我對你最大的仁慈!”


  這個討厭的侏儒果然還站在原來的位置,隻不過今晚少了我們初見麵時的客氣與文質彬彬。


  “是嘛……那我也再重申一次,隻要事情解決不了,我就絕不會離開。”


  聽了我這話,他開始咬牙切齒起來,畢竟今晚對他很重要——他要迎接一個遠道而來的貴客。而這個貴客,竟是一個異生種人。依這兒本地人的說法便是——尊者。


  我猜得沒錯。從上岸以來,到旅館,到集會,再到最後的陋巷、看見逃出生天的男人對著旅館的侍者竊竊私語,在那之後瘋丫頭就突然發作……這裏的每一件事都在暗示我,費倫多已經被異生種人所掌控了。這樣的統轄力強大到甚至可以策反像莽這樣的清算者,讓他衷心效命。


  “你知道你現在為什麽還能站著麽?”莽冷冷地發話了:“隻不過因為你還沒有殺人罷了。但是倘若你執迷不悟,犯下這兒的法律,我隨時都能讓你躺進棺材!給你個忠告,從哪裏來,就回哪裏去吧。沒有人可以與這裏複生後的人民抗衡!他們是偉大的,他們終有一天會覆滅原始種的政權!”


  “隨時讓我躺進棺材?”我笑了,在蔚海七時,同等量級內我已經沒有對手了,更何況是一個高不及我腰杆的‘豚鼠’?另一方麵我還在詫異著他一個清算者怎會被洗腦到如此程度,以致近乎成了異生種人的看家犬。


  我不做回答,兀自拉開了格鬥的架勢。


  “我說過,今晚這件事情不解決,我就絕不會離開。”


  他一見我這格鬥的架勢,竟輕蔑地咧開了一個詭異的笑容,也像是被我的舉動勾起了興趣。


  “你知道你這是在和誰叫板麽?”


  “不知道,一個……沒法移動的侏儒?”說罷我用眼神撇了撇他脖頸後的鋼筋:“你被他們釘在地上,怎麽和我打?”


  “他們?”莽訕笑著說道:“不不不!這可是我自願的,隻有這樣,才能表達鄙人對於複興城的無限忠誠!像你這樣甚至找不到陣營的浪人,是永遠也不會明白的。”


  “是嘛……你究竟是中了什麽邪我不清楚,不過我清楚以你這樣的狀態甚至挨不過我一拳!”


  “哈哈哈哈!”他聽了這話就好像是誰開了個滑稽的玩笑一般,“啊!很好,小子!很好!我欣賞你啊。既然你這麽熱情,那麽,在尊貴的客人還未到來之前,我可以,陪你玩玩……接招!”


  話音剛落,竟有一粒鋼珠從他手裏彈射出來。


  速度極快!恍若出膛的子彈!


  這樣的奇襲令我始料不及,雖然側身閃過大半,可還是不慎被劃破了臉頰。


  見此情形我不敢怠慢,忙騰步向前衝他逼近。


  在這段不長的距離內,簌簌地又是幾粒鋼珠破著風朝我飛來,似乎隻要被其中的一粒擊中都會使我麵目全非。


  但憑借著爐火純青的躲閃技術,我很快就毫發無傷地突進到了他的跟前。


  “沒轍了嗎?!”


  我瞄準他的下巴來了一記迅猛的正蹬腿,然而卻踩空了。


  實話說,我的正蹬腿非常快,但這個小個子的反應出乎我的意料。


  他雖然被釘在地上,也隻不過輕輕地向後一點地,就繞著軸線避開了我的攻擊。


  於是我順勢在範圍內又跟上了一記後手勾拳——才剛剛落地重心還未穩固的他這下沒得躲避了,隻有硬抗。


  但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又發生了。


  我很確定自己擊中了他,然而在擊中的一瞬間卻感覺打在了一顆飄在空中的氣球上一樣!力道絲毫沒有透射進去,反倒是他借著我的力繞著鋼筋回旋了一圈後一腳踢在了我的後頸上。


  這一腳很重!

  完全不像是他這個體形能夠達到的份量,也完全不像是重心不穩的條件下所能擊發出的威力!

  雖然我及時地防守住了要害,卻還是難免向一旁趔趄。


  “怎麽樣小子?你知不知道從來沒有人敢和我比試拳腳功夫?那個快要死掉的莉莉絲也一樣!”


  “閉嘴!”我表麵上破口大罵著,但其實心中正平靜地分析他的拳路。


  正所謂激將法在擂台上時常會發揮一些功不可沒的作用——比如刺激對手的神經,擾亂其呼吸,從而以自己的節奏來掌控對局。我現在要做的就是佯裝憤怒,讓他誤以為自己已經勝券在握。


  這個家夥的移動區域有限,我大可以利用我的身高與臂展優勢待在他的攻擊範圍之外對他進行壓製。


  於是我卯足了勁兒,裝作要飛身撲上前去的樣子,等他上當,正要繞著軸線後撤的時候,我腳踩一個急刹,轉身使了一個下劈弧度的後旋踢。


  不出我所料,他驚滯了半秒,不過很快就做出反應——躬下膝關節,順著我的掃腿反方向繞開。


  來了,他又想反擊。


  這次我沒有貿然跟進與他搏拳,而是等著他回身轉過來剛要起腿的時候立馬一計跳膝撞在他的胸口,依靠我身體的重量與起跳的動能把他壓了下去。


  等他再繞一圈回來的時候,便又起一腳直呼在他的麵門上……


  他的手短腿短,根本夠不著我。


  我感到一陣暢快,就好像在玩弄一顆每每都會自己送上前來的速度球。


  “喂,玩夠了嗎?”


  在我又一次習慣性的蹴擊之後,他竟然沒想著卸力,反倒直接硬抗下來。


  我聽到一聲明顯的“哢噠”聲,想必是他的肋骨被我踢斷了……


  “怎麽,要投降嗎?”我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轉而看他。


  他竟然死死抱住了我的腿,臉上露出非常陰惡的表情。


  “小子,還不賴……”


  說罷,他竟然張開血盆大口,露出裏麵滿是釘刺般的牙齒狠狠地在我腿上撕咬下一塊肉來!

  我吃痛連忙想著收腿,可是這無賴死也不鬆手,直要把我的腿給咬爛為止!


  無奈我隻好擰腰騰起,用原本站立的那條腿飛蹴他的腦袋。


  可惜這起腿動作太過明顯,他不費吹灰之力就識破了,隻是條件反射地矮下身來就躲了過去……


  不曾想,我這一腿慢歸慢,但是勢大力沉,一把將固定他的那根鋼筋踢的基座鬆動,從水泥地裏翻了出來……


  本以為這下不慎踢空,我的腿就此保不住了,然而沒想到這家夥發現鋼筋鬆動以後,竟然慌張地送開了口,一下子退到了離我好幾米的遠處,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不,不不不!”


  他神色慌張地檢查著身後的鋼筋,在原地焦躁地繞著圈子,活像一條追著自己尾巴跑的小狗,甚至還一度想要將鋼筋重新插回地裏。然而姿勢不便,加上平台路麵堅硬,在全然無視我的存在兀自嚐試了許久之後,終於還是失敗了。


  我便見他失魂落魄地渾身顫抖起來,嘴裏不停念叨著:“完了,完了……他們會認為我不夠忠誠……不,他們會拋棄我……”


  我簡直被他搞得一頭霧水。


  “喂!你在發什麽毛病?!”我衝他吼道。


  “混蛋!”他回敬了我一句,然後用憤怒到極點的聲音朝我歇斯底裏地咒罵:“你這個狗娘養的東西!你知不知道你都做了什麽?!你毀了我苦心經營起的忠誠!還是在今天晚上!這個無比重要的夜晚!好的,無論怎麽樣都沒用了。你要死!你要付出代價!”


  我正想嘟囔一句“瘋子!”,他就飛也似地向我衝過來了。


  沒轍,隻能站候迎敵。


  然而不知是我的眼睛花了,還是頭腦變得不清醒起來,我竟覺察到那家夥的疾跑正在不停無規律地變速!而且流暢無比,恍若顛覆了慣性給人的直觀感受,讓我甚至沒法粗略預判他的攻擊。


  利用我愣神的這一瞬間,他的機會來了——雙腳一躍站定,猛的彈擊地麵,整個人便像炮彈一樣撞了過來。


  舍身擊?

  他是白癡嗎?

  方才的經驗告訴我,無需擔心,他隻不過是一顆加大號的速度球罷了,把他一拳打回去就好。


  於是我瞅準了他彈射過來的角度,平淡地打出了一記直拳……


  萬萬沒想到,那家夥竟能在空中變速!錯開我的拳鋒後便一把扯住我的手臂,打著旋子卷了過來,不偏不倚一大肘子磕在我的下巴上。


  我頓生一股天旋地轉的感覺,好在早就習慣了這種滋味,很快就回複過來。


  然後我們便開始凶猛地對轟。


  不得不說,這個侏儒真的很強!

  在身高臂展體重都占劣勢的情況下還能不輸下風,並且現在可以自由活動的他與方才被釘在地上時完全是兩種不同的境界!

  方才他可能會耍一些卑鄙的小手段,而現在他完全就不懼怕我的任何招式,反倒還能從容不迫地對我進行封鎖,頗有影視作品中太極拳的風度。


  我們從空中平台的東頭一直打到西頭,從平台裏打到平台外。


  這家夥的拳一點也不比我輕!幾個回合下來,我已經鼻青臉腫,甚至感覺左肋也斷了幾根。


  緊接著便是一個沒留意,我吃了大虧,被他擒住關節使了個投技重重地摔在地上。


  見我痛苦地沒法起來,他乘機跳到我身上想要進行追擊,卻不想被我踩住腰胯,製住胳膊,兩腿勾住腦袋使了個三角鎖。


  沒想到吧?


  這是蔚海七上的地麵纏鬥技。


  他若隻是個異生種人的話,不消兩秒就要暈死過去了,遺憾在他是個原始種人,這招沒法降伏,頂多限製住他的行動……


  我們就這樣相持了好久,一動不動。當然,他也沒法動,我也不敢動。


  最後,隻聽他平平淡淡地說了一句:“行吧,玩也玩夠了。”


  “你以為這就算完嗎?”我死死勒著他一字一句堅定地說到:“事情還沒解決,我是不會放開你的!”


  誰知他大無所謂地笑了笑。


  “我的客人要來了,沒空再陪你瞎胡鬧了。”說罷,玩味地彈了一下舌頭。


  瞬間,我感覺肺裏一陣劇烈的痙攣,隨即便是止不住的咳嗽,直到感覺血塊湧上喉嚨,不得不將它們吐出來。


  不用看也知道,裏麵正是白花花的一片菌落。


  “小子!你這是何必呢?到最後把自己的命也搭進來!”


  “可不是嘛……”我一邊回答著,卻仍不鬆手。


  “喂……你應該知道你這樣是傷不了我的吧?而你自己呢……用不了多久就會一命嗚呼了,看看我們是誰耗地過誰!”


  我吐掉一口血沫,衝他笑了笑:“你真以為我是傻子嗎?會白白送上門來讓你殺掉?”


  說罷我騰出一隻手來,而他也不屑於動彈,就這麽戲謔地跪著笑,這給了我機會掏出那把在巷子裏撿來的匕首。


  說時遲那時快,我一把將匕首抵到了他的咽喉處。


  “蠢貨,來瞧瞧這個?”


  他聽我這麽一說,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結果就這麽一眼,讓他之前的自信一下子蕩然無存。


  “你!你……你怎麽會有這樣的匕首?!”


  “哈哈哈,撿來的。”我越發用力地脅迫著他:“從撿起它的那一刻起,我就懷疑這是不是專門用來刺殺清算者的,現在,你的反應恰好證明了這一點!怎麽……現在我們手裏的籌碼相等了吧?”


  見此,他開始大口喘氣,明顯感知到威脅了。


  “哼,殺了我,你們都活不了!”


  他故作強硬地說了一句。


  對此我沉思了兩秒。


  “也的確……不過我早就是個將死之人,隻不過是這一兩天的時間問題罷了……現在,我給你十秒,十秒過後,大家大不了同歸於盡!”


  “十!”


  “九!”


  “嘿!”他聽了我的一番話,似乎莫名其妙地來了底氣,“先別急小子!”


  於是我停了下來。


  “成交麽?”


  “哈哈哈,你想的美!你的威脅已經對我沒有效果了!”


  “好。”我答到。


  “八!”


  “七!”


  “六!”


  ……


  “小子!不用數了!你是不會動手的!因為你是個不敢殺人的懦夫!假如你敢動手,早就不至於今天這個地步了!”


  “五!”


  “四!”


  “三!”


  ……


  “不用裝腔作勢了,來吧。大不了像你說的!”


  “二!”


  “一!”


  ……


  空中平台像死一般的沉寂。


  我的十秒倒數結束了。


  “嗬嗬,我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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