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你家帝君我，失憶了
既然由喏不再開口，我便不去管他，隻顧著看風景。過了那麽一會兒，由喏指指前方道：“到了。”
我原本是存了一絲希望的，我既是棲梧嶺的帝君，那麽我對這裏應是極其熟悉的，說不得我會想起些什麽。
結果，許是我步子大了些，竟一頭碰到了什麽東西上，整個人往後仰去，若不是由喏扶了我一把，怕是我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由喏看著我，很有些哭笑不得的壓抑。我則很有些不解，將由喏直直望著，期待著他能於我講解講解。
由喏使勁咬住了嘴唇，將笑意徹底消了去後方開口道：“棪棪忘了結界麽？”
哦，我恍然，經曆了失憶這種事，我竟和個初生的嬰兒般無知了，實在是可歎啊可歎！
我正感歎間，幾個仙娥自結界的那一頭衝了出來，呼啦啦圍住了我。
“帝君！”
“帝君回來了！”
“嗚嗚……”
我不禁生了新的感歎，不管是在人間還是在仙界，女人的嘰嘰喳喳，威力都是巨大的啊！但感歎歸感歎，這樣的景況，我絕不能露怯，於是我極淡定地對著幾個仙娥一一點頭，開口道：“前頭帶路。”
我與由喏隨了仙娥慢慢前行，我一邊走，一邊將路況記熟，同時還要顧及身姿挺直，儀態端莊，把一個帝君的風範做出來。
到得帝君的大殿外，一陣極不合時宜的斥罵哭喊聲傳來，我皺了眉頭，略略咳了一聲。前頭帶路的仙娥回頭看了我一眼，麵上露了惶恐，朝著裏頭喊了一聲：“帝君回來了！”
裏頭的聲音立時住了，靜了一瞬之後，許多人湧了出來。當先一個眉目溫婉，瞧著極其可親，眼裏含了淚迎上來，到得我的身前卻又停住，一雙手顫了又顫，唇抖了又抖，俯下身對我深深施了一禮，哽咽開口：“帝君……”
由喏挨著我，聲音極低地道：“這便是蹇楚。”
我點頭，來的路上，由喏已將棲梧嶺的情形對我講了個大概，我曉得，蹇楚於我，是個極親密可靠的存在。
此情此景，縱使我不認得眼前人，也不禁有幾分動情，我伸出手將蹇楚扶起，道：“起來說話。”
待仙娥散盡，我麵前隻剩了由喏與蹇楚，我倒開始躊躇起來，我失憶的事，外人並不知道，我要怎麽對蹇楚說呢？
這的確是個難題。
沉吟了一忽兒，我理了理衣襟，正了正神色，淡定開口道：“蹇楚啊，你家帝君我，失憶了。”
蹇楚真真是個與眾不同的，換做平常女子，聽了這樣的話，總該驚叫一聲，大喊兩聲，才算是正常的反應罷。偏蹇楚不喊不叫，隻是瞪大了一雙眼，將我由頭到腳地看了看，然後比我還淡定地道：“帝君為什麽於蹇楚開這樣的玩笑？”
我很有些痛心疾首，莫非我從前是個說話做事極不靠譜的，才會讓蹇楚以為我是在開玩笑？幸好此時我身邊還有一個人證，便是由喏。
當是時，人證由喏對蹇楚開口道：“你家帝君並沒有開玩笑。”
蹇楚的臉色終於變了，先是驚訝，後是疑惑，最後相信，這一係列的心理變化，皆被蹇楚一一完美地表現出來。
“帝君……”蹇楚的眼裏再次盈了淚，雙目閃閃地將我望著。
我很有些抑製不住的心酸，一旁由喏歎了一聲，聽得我這心酸更加重了一分。
“我隻知道帝君在天庭受了傷，後來被一辰上仙接到了南兮山，怎麽竟會失憶這樣嚴重？”蹇楚一麵拭淚一麵問道。
“這個麽……”我閃爍道：“傷太重……嗬嗬……傷太重……”
見我不肯詳細解釋，蹇楚並沒有追問，想是她以為我不想爆了隱私，然而事實上，是我也說不清啊！
我及時轉移話題道：“剛剛那陣雜亂，是怎麽回事？”
蹇楚立時紅了臉，低了頭小聲道：“都是屬下失職……”
我自蹇楚口中得知了原委，原是一個仙娥不知怎麽生了賊心，竟將我母親，就是蒻拂帝君的遺物偷了一件去，偏偏蹇楚一時心血來潮，將許久不曾打開的蒻拂住過的房間清理了一遍，這才發覺丟了東西。
蹇楚實在生氣，卻又查不出是哪一個做下的好事，便把看守房間的仙娥全都聚在一處，搜查了仙娥們的住所，才查到了失物的所在。
剛剛那陣雜亂，正是蹇楚在斥責那犯了錯的仙娥，而那仙娥又不肯悔改，把個蹇楚氣得差點暈過去。
“帝君回來的正好，請帝君示下，此事要如何處置？”蹇楚道，語氣中仍有著難掩的氣憤。
我略一思索，對蹇楚道：“剔了仙骨，攆出棲梧嶺。”
“這……”蹇楚聽了我的話卻現出猶疑來。
“師妹，這責罰太過重些了罷？”由喏亦現了驚訝。
“怎麽？重了？”我抬頭，視線掃過蹇楚，掃過由喏，哼了一聲。
“不重，不重……”由喏稍稍愣了一下，繼而訕訕笑道。
蹇楚則咬了咬牙：“就是該重罰，以絕後患。”
我擰了眉，隨蹇楚去了蒻拂的房間。母親於此時的我來說，隻是一個稱呼罷了，但心念間的翻湧，卻是抑製不住的。
蒻拂已去了很久，但她的房間還保留著原有的樣子，即便是妝台上的梳子，都放在原來的位置。
我一點點看過去，這是母親的床，這是母親的衣架，這是母親的琴台……我走到一處，仔細地看一處，指尖拂過一處。
然後，我停下來，拿起母親妝台上的一枝珠花，想象著母親把它插到發鬢裏的樣子。
“帝君，這就是被那仙娥偷去的。”蹇楚走近我，舉了雙手叫我看，一個通體盈透的碧綠碧綠的赤鳳形狀的玉墜子正在蹇楚掌心閃著瀅瀅的光。
“眼光倒是好得很。”我點頭，為那生了貪念的仙娥的眼光點讚，伸手將那墜子拿了起來。
“蒻拂帝君在時，是極喜歡這個墜子的，便是蔓蔓向她討要，都未曾如願。”蹇楚麵上現出痛色，想來是憶起了蒻拂。
“是麽？”我應了一聲。
“我替帝君戴上，可好？”
許是見我有些個愛不釋手罷，蒻拂殷切問道。
“也好。”我點頭，這墜子畢竟是母親喜歡的，戴著它，也算是全了一份念想罷。
我將那墜子塞到衣襟裏，略帶著些冰涼的觸感讓我生起感慨，母親既不在了，就讓這墜子替了她時時伴著我罷。
蹇楚提起了蔓蔓，我倒是起了念頭想去瞧一瞧我這位親人。
蔓蔓自然不知道我是失憶的，我也不打算讓她知道，於是為免出錯，我隻是沉默著在遠處將蔓蔓看了一看。
“不如，放了她罷。”我低聲道。
“棪棪……”由喏在我身後，欲出言阻止。
“不可，帝君，我悄悄觀察著，蔓蔓她……總之，不能放了她。”蹇楚越過由喏，急切說道。
其實，我隻是一時心生感歎，隨口一說罷了，不想蹇楚的反應竟如此激烈。蹇楚既這樣說，必是有道理的，我便不再多說什麽了。
我與由喏還是回了南兮山，蹇楚並不能舍得我，但我眼下的狀況，實在是不適合呆在棲梧嶺，於是我便在蹇楚淚漣漣的注視中翩然而去。
我回到南兮山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尋慕容一辰，不成想正趕上師傅有美人兒相伴，我便很有些尷尬，不知是該退還是該進。美人兒見了我，卻快步迎了上來，一把握住我的手，眼淚汪汪地開口道：“棪棪……”
我實在是討厭失憶這種事，誰都認得我，我卻誰都不認得，比如眼前這個美人兒，擺出一副與我如此親密的姿態來，我卻隻想離她遠一點，偏偏我臉皮薄，不好意思掙脫美人兒的手。
“我是青裳姑姑啊！”美人兒終於做了自我介紹，免了我的尷尬。
“青裳姑姑。”我便乖巧地喚了一聲。
瞧著陌青裳還在拭淚，我站到一邊，開口道：“青裳姑姑且坐，我便先去了。”
“你這孩子，怎麽就與我生分了？”陌青裳眼疾手快地拉住我，嗔道。
“哪有，哪有。”我笑著回道，其實我是想說，青裳姑姑難道忘了，我是個失憶的呀，莫說是你，我對誰都是沒有印象的啊！
“去棲梧嶺瞧過了？”慕容一辰從旁問道。
“唔，瞧過了。”我點頭。
“可有想起什麽？”慕容一辰看我，好似帶著絲期望。
我搖頭，慕容一辰則低了頭，將眼裏的失望藏了去。
“師兄，棪棪這失憶，真的沒有辦法麽？”陌青裳轉了頭，看向慕容一辰。
唉唉，所謂“回眸一笑”，眼前的青裳姑姑這一個回眸雖不是笑著的，甚至還是帶了幾分愁容的，但一樣是極動人的，即便是身為同性的我看了，心頭也是跳了一跳的。我不由得將眼角的餘光朝著慕容一辰掃過去，想看一看他的反應，然後，我領悟了一句話，我的師傅，南兮山的上仙慕容一辰，是個實打實的榆木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