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隻為棪棪一人
天帝既已罰過泓厭，我就不再多說，隻將他當做普通人對待就是。我在殿中穩穩坐了，泓厭卻不肯坐。
“如今我已沒有什麽辦法，隻好來求一求帝君……”泓厭態度誠懇不做作，眉宇間的愁容也在證明，他是真心真意的。
不想泓厭對小綠竟情癡至此。
“小綠被步彌鋒擄去時，是懷了身孕的。”泓厭低聲道。
什麽？我猛然一驚，轉瞬間心底便漾起苦澀，別說孩子，便是魂魄，小綠都是不全了的。
我極力做出不經意的樣子開口：“你對小綠倒是真切，不知小綠是否同你一樣？”
“同我一樣？”泓厭將這幾個字念了一念，苦苦笑道：“由始至終我都知道，小綠的心根本不在我這裏，可是，我已經不在乎了。”
我一時很是感動，身不由己開口說道：“現下小綠正在我這裏，你可要見她？”
泓厭竟然沒有回答我，他隻是抬起頭，瞪大了眼將我死死盯著，一雙眼裏就快要溢出來的欣喜驚訝，把他心裏的情緒明明白白地表現了出來。
我忍不住要感歎一番，小綠的情形實在是不妙啊，不知她可還認得泓厭？
然而下一刻，瞪大眼的那個換成了我。我眼瞧著被仙娥攙來的癡癡傻傻的小綠，對著泓厭深情地喚了一聲：“夫君。”
眼前兩個相擁而泣，我臉皮生生抖了好一忽兒。
我以為，小綠既對陌蓇動了心，便會冷待泓厭，哪曾想小綠對泓厭竟也是深情款款的形容。陌蓇與泓厭，小綠愛的到底是哪一個？
“夫君，”小綠捧著泓厭的臉，哀戚戚道：“我於你說了實話吧，我到你的身邊，原是受了子灼的要挾……”
“小綠……”聽得小綠提起這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泓厭訝然，抬起頭看我。
我隻好解釋了解釋：“小綠眼下魂魄不全，不知她在布彌鋒那裏遭遇了什麽。”
泓厭眸中倏地凝起怒氣，昔日的王者風範又重現了幾分，但隻是小小一忽兒，泓厭的眼裏便隻剩了痛惜與無可奈何。
“孩子呢？”泓厭低低問道。
“自然是沒了。”我答。
“夫君……”小綠露出孩童般的無邪笑容，在泓厭懷裏癡纏。
“你瞧明白了罷？小綠已經變成了這樣，你……”
泓厭扶住小綠，擲地有聲：“不管她變成什麽樣子，始終是我的夫人。”
既如此，我又怎能棒打有情人，於是我送別了泓厭與小綠。
小綠與我，似友非友，但她在南兮山伴著我長大，是我最單純無憂的那段時光裏的一個見證，如今這般，也好。
我有些消沉，蹇楚見不得我落落寡歡的樣子，便陪著我消沉。直到陌醨來了，蹇楚如同終於見了陽光雨露的花兒一樣，樂顛顛地綻開笑臉歡迎陌醨。
陌醨上上下下將我看了一看，問道：“棪棪怎麽憔悴了？”
“哪有。”我伸手摸摸自己的臉。“隻是昨夜沒有睡好罷了。”
“哦？”陌醨的眉挑起來，眼光亦微微挑起，睨著我道：“我還以為，棪棪這是想我了。”
我被陌醨打敗，轉過頭不去看他。
“我正要去莫噬海，棪棪可要同去？”
啊？我心頭一跳，將陌醨盯住，陌醨忽地笑了，亦將我盯住：“終於肯看我了麽？”
“去莫噬海做什麽？”我才不理陌醨的無賴。
陌醨笑意加深，托了腮把一張臉湊到我眼皮底下，對著我吹氣：“棪棪猜一猜。”
我心中定了一定，看陌醨這樣子，不像是什麽不好的事，如此，我便口不對心道：“我不猜，我也不想知道。”
陌醨眼神閃爍幾下，漫不經心開口：“我若獨自去了，棪棪莫吃醋就好。”
我咬牙：“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喜歡吃醋麽？”
“唔，”陌醨點頭：“吃醋這件事，我隻為棪棪一人而已。”
我再次被打敗，無語扶額。
“棪棪還記得虹芸罷？”陌醨端正了神色。
“虹芸？”我呆了一呆，臉皮漸漸紅了。虹芸其人，我怎會不記得，我與陌醨生了誤會，就是因為虹芸。好好兒的陌醨提她做什麽？我甚疑惑。
“虹芸的孩子出生了，叫我去看一看。”
哦，我想起來，當初虹芸將冰魄珠交給陌醨時是講下了條件的，如今她的孩子出生，陌醨是要收為義子的。說起來，虹芸也算是於我有恩，陌醨去看一看，也是應該的。
我點頭：“你去便是。”
“我一個人去？你放心？”陌醨拿眼看我，拿手指在我手背上畫圈圈。
我五體投地：“……我……同去。”
陌醨於我定好了行程，極其滿意地離開了棲梧嶺。我拾掇了一番，倒對此行有了幾分期待，不知那剛出生的奶娃娃是個什麽樣子？
許是胡思亂想的過分了些，我想起自己在還不記得父母相貌的時候就被送到了南兮山，我想起這世上我唯一的親人，我的妹妹歐蔓蔓。
於是我起身去看一看。
歐蔓蔓雖然被我囚禁了，但我並沒有虐待她，我叫蹇楚安排了可靠安穩的人照顧她，歐蔓蔓的吃穿用度，更是要比我的還要精細一些。
我發現一個事實，便是時間會衝淡一切，如今想起來，我對歐蔓蔓，似乎沒有了當初的恨意。
我已能平靜地將她看著。
我再次感歎，時間真的是一把利器，歐蔓蔓竟是大變了樣。
我來見歐蔓蔓，事先她是不知道的，我一路上設想著歐蔓蔓會有的表情，然出乎我的意料，歐蔓蔓見了我，隻在初初那一霎那眼神亮了亮，然後便如井底的水般平靜了。
我一時生了心酸，不知如何言語，隻得故作鎮定，尋了把椅子將自己安置了。
歐蔓蔓沉靜了一忽兒，抬起眼對我彎了彎嘴角：“姐姐怎地來了？”
我仔細打量著歐蔓蔓，拿捏不準她臉上的笑意究竟是“皮笑肉不笑”，還是“真心實意”，隻好不做回應，低了頭將裙擺整理了整理。
“姐姐倒是越發像個帝君了。”
許是把我的沉默當做了張揚，歐蔓蔓說道，目光中的嘲諷顯而易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