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暗潮湧動(下)
待一切皆打點完畢,又過了半月,工坊基本竣工,雖然紙坊早已開始運作,但項莊還是同楚歌商定了一個吉日,祭祀過天地,掛了牌才算正式開張。紙坊如今生意極好,頗有些供不應求,坊裏造紙的師傅們幾乎晝夜不休趕製訂單。
楚歌又別出心裁,命每張紙上皆需在角落處紋上一個指甲殼大小的“纖”字,也無需嘩眾取寵,隻顧埋頭造紙而已,如此低調,素纖紙仍是一時風頭無兩。觸類旁通,楚歌又想到在紙上染色或是印些花紋,謂之花箋,價格偏高,專供給閨閣中使用。
一來二去,紙坊的經營逐漸上了軌道,楚歌便從此撩開手不管了,項莊興頭卻足,事事過問,巨細無遺。楚歌恐怕項莊魔怔,真正鑽營起來,便道:“你說的話可還算數?”
項莊一愣,道:“我何曾說話不算數?”
楚歌笑道:“你忘了,上月還說要約著三叔一塊出遊,結果為著紙坊的事,竟拖到現在還未成行,幸而望月亭的梅花花期還未過,此時去也不算遲。”
項莊哎呀一聲,笑道:“果然忘了,當時還同三叔提過,難得三叔興致也好得很,連說要去,你怎麽不早些提點我。”
楚歌笑道:“我倒是想早點告訴你,你整日裏腳不沾地的忙活,我哪敢擾了你的大計。”又問道:“你可是真心想去?”
項莊笑道:“那是自然,這主意可不還是我先提出來的麽。”
楚歌點點頭道:“那敢情好,擇日不如撞日,今天我看就很好,我去吩咐人預備東西,你隻管去請人,吃了午飯咱們可就去了。”
項莊疑惑道:“請了三叔就完了,還請誰?”
楚歌笑歎道:“怎麽還是這樣瞻前不顧後的,既然好容易出去玩,你怎麽不請二叔一同去?”
項莊道:“我可不敢請二叔,他一向最厭惡這等嬉戲,如非必要,總不常出遊的。就恐他說我不務正業。”
楚歌笑道:“二叔可不會這樣,你請了他,也是孝心。依我看,盡管全都請上,索性大家一起出去踏青,有二叔在,亦可謹防鬧出什麽亂子,且人多也熱鬧些。”
項莊笑道:“你總支使我去,這次我可不管,你去請二叔,他一向最疼你,若是我去,怕又是好一番教訓。”
楚歌隻得應了,兩人又商議了一番,方各自去辦事。
所幸眾人看他們二人興致好,也不忍拂了他們的美意,皆說要去湊這個熱鬧。項莊聽聞項梁也答應去時,詫異的不得了,上上下下的打量楚歌,看得楚歌渾身發毛。
用過午飯,眾人果然都到了。
項梁、項莊、張子房、魏無瑕等自然是騎馬,項纏同楚歌則是坐車,再帶上幾個隨身伺候的仆從,竟也有十幾號人,簇擁著悠悠閑閑的往望月亭去了。
楚歌本也想去騎馬,他雖然修習武藝,卻還沒沾過騎射功夫,故而十分心向往之,無奈項梁不允,隻得罷了,但麵上不免露出些許怏怏神色來。
項纏見狀,知其不愉,當下便拿別的話岔開,於是笑道:“我聽莊兒說你們還弄了一家店鋪,如今紙坊開了,這店鋪看來竟是要荒廢了。”
楚歌笑道:“我總記得三叔你同我說過的,所以連紙坊開業也沒敢大操大辦。如今單這造紙一項,就已有不少人眼紅,幸而劉老師傅是經過風浪的,才沒讓那些人得手。再開了店鋪,這也太紮眼了,索性同項莊商議了,這店鋪先別急著開,等素纖紙的風頭過去再談不遲。”
項纏點點頭道:“你思慮的即是,雖說你現在不愛管事了,少不得還要多提點下莊兒。”又笑道:“我聽你那口吻,你這店鋪竟是不準備賣纖紙?”
楚歌搖搖頭道:“當初我還想著若是紙造出來,便想著做書,那店鋪便是為此預備的。因書籍實在太過昂貴,且國風尚武,雖有國學和太學,讀書風氣仍然不盛,多是略識點字明些道理就完了。再者有人壓製,紙坊根本做不大。雖說商人逐利,但我想等紙坊的本錢收回來之後,便同劉師傅商議,將造紙的法子的公布出來,以免小人生事。”楚歌考量的實際上並非僅僅隻有這些,他想的是始皇即將薨逝,二世登基後不過一年,戰火將起,最先波及的便是江南,到時玉石俱焚,還不知便宜誰去,不如將造紙的法子傳出去搏個好名聲。
項纏不知這一點,隻道楚歌心實,便笑道:“這倒是義舉,隻是要慢慢去辦,免得再惹上是非。”
一路說笑,望月亭便到了。
待下了車,楚歌立時被眼前之景震撼在當場,隻見抬眼望去,目光所及之處,皆是一片片怒放的梅花,成簇成團,成河成海,仿若紅白相間的緞子,毫無間隙。兼之風搖樹動,落英繽紛,地上也鋪滿了花瓣,香氣彌漫,楚歌甚至覺得連呼出來的氣都是香的。
好一陣回過神來,魏無瑕早吩咐仆從尋了背風的空地,鋪上毛氈,搬出案幾,端上令人食指大動的點心,又撿了些幹燥的枯枝,將帶來的紅泥小爐子點燃,開始溫酒煮茶。
眾人皆隨意尋了處坐下,自取果酒吃喝,或談笑,或議論。正說話間,聽得不遠處有人笑道:“好悠閑,我也忍不住來叨擾了。”
抬頭看時,卻是範增,再看他身後又有一人轉出來,竟是虞子期。
諸人忙站起來互相廝見過,方請了範虞二人落座。
楚歌不防,正好看向虞子期。虞子期如他初見時,仍是一襲簡約的青色袍子,外麵披著白色的大氅,淡然出塵。
虞子期此時也看了過來,唇角微微含了一絲笑意,楚歌心中一跳,忙低下頭,才發現臉頰燒起來,又生出幾分懊惱,暗罵自己不中用。
範增似是同項梁有話要說,見他們麵色嚴肅,魏無瑕使了個眼色,楚歌忙拉著項莊往林中深處逛去了。
走了一會兒,項莊突然停了下來,麵色古怪。
楚歌奇道:“怎麽?”
項莊看了他一眼,道:“我似乎聽到二叔在談論婚姻之事。”他耳聰目明,雖隔得遠,隻需將真力聚在耳朵處,便能聽個大概。
楚歌一愣,重複道:“婚姻之事?”半響才回過神來,詫道:“誰的婚姻之事?”說起來除了婢女他從沒在項家見過其他女子,項家兩位長輩似乎都還沒成婚罷。
項莊聚神聽了一會兒,方神情複雜道:“大哥,二叔他們提的似乎是你的婚事。”
楚歌頓時淩亂了,心中糾結了好一會兒,方道:“別再提此事,隻當不知道。”
二人又隨意逛了一會兒,見範虞二人告辭離去了,才過去坐下。楚歌雖有心事,麵上卻不敢表現出來,隻跟著眾人說笑取樂。
待暮色將至,才收拾東西回莊。
剛回到院子,籍孺便迎了出來,笑道:“公子你可算回來了,方才劉老先生帶著他侄兒來拜會你,因你不在,我便讓他們先回去了。”
楚歌邊走邊笑道:“不是什麽大事,既這樣就算了。”又想到既是劉昱的侄兒,見麵禮肯定多少需要預備一些,便又吩咐仆人挑一些日常用物並一包小金錁子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