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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始皇巡遊(下)

  懷清台。


  這座極盡奢華的高台巍峨佇立在鹹陽以西,乃是始皇嬴政為懷念貞婦巴清所造。巴清以丹穴“禮抗萬乘,名顯天下”,所謂丹穴,即出朱砂水銀等物,彼時國人好求問長生不老,方士如雲,皆賴此提煉丹藥,或作染料胭脂。而始皇嬴政正是這巴清的最大客戶,巴清嚐為修築長城散盡家財,故在巴清去世後,皇帝為她修築此台以示表彰。


  高台上因宮中早派人來清掃,四處並無積雪。雕欄玉砌雖時有護養,但因著十數年的風雨,磚瓦蒙塵,牆上已有了裂紋,支撐露台的圓柱亦剝落了紅漆,露出斑駁的痕跡,地麵縫隙間甚至長出碧綠的苔蘚。


  偌大的台上,隻有一人憑欄,靜靜負手而立。


  那男子年約四旬上下,峨冠博帶,身材魁梧,濃眉細目,氣度雍容,不怒而威。


  忽台下階梯處傳來一陣匆匆的步履聲。


  那男子似有所覺,緩緩轉過身來。


  來人不敢上台,隻在階梯上單膝跪地,垂首恭敬道:“啟稟陛下,安丘先生已至。”


  嬴政微一點頭道:“知道了,你下去罷。”


  話雖如此說,來人卻不敢擅自起身離去,果然始皇略微沉吟,又道:“蒙卿,你吩咐把守在懷清台周圍的禁衛撤下罷。”


  蒙毅聞言,不禁遲疑道:“陛下,此舉恐不妥。”


  始皇自親政以來,乾綱獨斷,從未有人膽敢反駁一字,即便臣工勸諫,也無不隱晦委婉,生怕觸怒這掌握生殺大權的暴君,唯獨蒙毅,始皇對其極為愛寵信任,雖他並無其兄蒙恬那般顯赫的戰功,政績也不突出,卻能位至上卿,“出則參乘,入則禦前”,皆因“忠信”二字,一心隻為帝王計,故此時蒙毅雖質疑始皇的命令,但嬴政並不以為失禮。隻道:“安丘先生最厭兵戈肅殺之氣,寡人身負天命,誰敢奈我何?蒙卿自去安排罷。”


  蒙毅隻得領命去了,他自然不敢真正將護衛撤走,隻吩咐眾將士隱身於暗處,更要加強警惕,以備萬一。而蒙毅本人卻按劍守在階梯口處,靜候安期生的到來。


  早聽得斥候回報道安期生已至懷清台下,然一刻鍾過去,階梯處仍未得他身影,蒙毅麵色雖不動,心中卻生出一絲惑然。正在此時,忽覺麵上有一陣輕風拂過,耳邊似有人輕輕歎息一聲,蒙毅微微一怔,立時心生警兆,連忙追上幾步往階梯上看去,卻又並無人影,不覺猶疑,又問其他藏身於階梯附近的將士,皆未發現有何異常,便強自按下疑慮,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有絲毫懈怠。


  嬴政兀自眺望那遠處,或是一片皚皚白雪,或是一片鴉鴉黛色,分不清究竟是何景致,大好錦繡山河,此時看來,竟如同東拚西湊而成的破布衣衫一般。心中正有幾分不喜,忽背後有人輕輕歎道:“守衛如此之鬆,陛下還能悠然觀景,竟已自負至此。”


  嬴政聞言一驚,他確實自負武功,隻因這天下版圖皆由他一手打造,數十年帝王生涯,遭遇驚濤駭浪無數,然他卻穩如泰山巋然不動,天下人在他眼中不過螻蟻,自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從未有過此等情況,竟需人出聲,方能察覺其行跡。嬴政畢竟是皇帝,一驚之後,卻又釋然,不動聲色道:“安丘先生之能,神鬼莫測,寡人豈敢以凡人之軀抵擋?”


  隻見一道青色身影慢慢踱步而來,腳步落地輕盈無聲,那人一襲單薄青衫,竟似毫不覺寒冷,腰間懸著一柄樸實無華的長劍,一頭華發束在腦後,麵容卻似青春少年,俊雅非常。薄唇帶笑,眼神深邃,似悲憫又似漠然。


  嬴政道:“與先生上次一別,至今已有十餘載,而今先生風采依舊,寡人卻垂垂將老。”


  安期生點頭笑道:“人道無常,仙道渺茫,安丘雖自負,也並不敢稱得道。陛下福澤深厚,貴為人皇,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陛下既然已尊貴至極,自當享受盛世繁華,何苦尋那虛無縹緲之途?”


  嬴政道:“寡人即位以來,身負社稷,未嚐不殫精竭慮,欲造我大秦萬世之功業,人呼寡人為暴君又當如何?隻深恨凡人身軀壽元有限,寡人既然乃這天地之主,為何竟不能與這天地同壽?”


  安期生歎道:“我在海外嚐聞徐市先生離去之後,陛下便聚集方士求仙問道,欲煉成仙丹以求不老長生,我已說過此法有違天和,旁門左道而已,是毒非藥。”


  嬴政道:“寡人豈是那不知輕重之輩。”他既貴為帝王,身邊自有試藥之人,因服用那些仙丹而暴斃的人數實在過於龐大,始皇雖急於求成,卻也不得不重新考慮方法。


  安期生本不關心塵俗之事,隻為方士假借煉丹之道為禍不小,方才提了一提。他知始皇殺孽無數,怎會計較手底冤魂究竟有多少。便道:“我與陛下緣分已盡,此後別過,再無相見,今次相見,看在往昔情麵上,隻為告知陛下一句。”說著,抬手指著東南方向道:“東南有天子氣。”


  話音剛落,隻聽得安期生腰間傳來嗚嗚響聲,原是那佩劍在鞘中鳴叫,忽然“嗡”的一聲,那劍在鞘中不動了。


  安期生暗歎一口氣,道:“這劍已隨我多年,果然忠心。”他慢慢將劍拔出來,那劍竟生生從中斷成兩截。


  嬴政奇道:“這是怎樣一回事?”


  安期生道:“隻因我剛剛一句已泄露天機,此劍便向我示警,故而斷了。”


  始皇若有所思道:“東南有天子氣?”麵色不禁一沉。


  安期生將劍收回鞘中,淡道:“我自去了,陛下保重。”


  方才那斷劍的聲音早驚動守在階梯下的蒙毅,蒙毅大驚失色,忙衝上高台,卻見高台之上,除了始皇,並無其他人,不禁愕然,忙跪下請罪。


  始皇麵沉如水,道:“蒙卿,寡人欲往東南巡遊,你看如何?”


  蒙毅一愣,實際上始皇自一統天下後便著手修馳道,為“示疆威,服海內”,至今已先後巡遊天下四次,每次巡遊所耗費極大,不知始皇如何又想東巡,蒙毅雖覺不妥,麵上卻不敢露出分毫,隻道:“謹遵聖意。”又疑惑安期生怎還不見蹤影。


  待始皇還朝,提及巡遊,李斯等人奏請道:“此值隆冬,南方各地皆有降雪,路麵不平,再者巡遊所需一應物品,宮中也需近一月時間準備。”於是巡遊一事雖定,卻拖到開春氣溫回暖之時。


  而此時,楚歌卻還為造紙之事勞心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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