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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天生反骨

  楚歌等四人連夜悄然出得城去,並不敢久留,又急急趕了兩個時辰的路,行至一處破敗的農舍,方才停下來歇息,此時已是雞鳴時刻。


  如今已是立冬十分,清晨更是寒涼,半頹的土坯牆根本無法抵禦冷意,其餘三人習有內力,並不覺過於寒冷,惟有楚歌,雖然裹了皮裘,依舊凍得直哆嗦,無名於是尋了些柴禾幹草生火取暖。


  四人雖然疲憊不堪,卻都了無睡意,索性圍著火堆坐在一起商討去路。


  張子房從包袱中摸出三枚青銅質地的牌符出來,分別遞與諸人,道:“此乃門券,萬分重要,望請妥善保管。”


  所謂門券,顧名思義,即是具有過關、入門功能的符信,持有門券便可在驛路上暢通無阻。


  楚歌接過來一看,這巴掌大的銅牌正麵是一個猙獰的獸頭浮雕,背麵則用篆體刻寫著名、事、理的字樣,即姓名、身份、籍貫。心下頓時了然,這便是古代的身份證,隻見姓名那欄下卻刻著“項籍”二字。


  張子房見楚歌麵露疑色,便道:“楚公子莫怪。在下從將軍處得知,你是來自北方的遊民,是以無法到官衙處登記造冊,自然也就得不到門券。倉促之下,在下便取得籍少爺的門券暫作替代。”


  遊民便是脫離了原本的居住地區,沒有固定職業的人。


  秦朝的戶籍製度是根據商鞅變法中“令民為什伍”發展完善而來。五家為伍,十戶為什,相聯相保,戶籍主要登記現存戶口的姓名和身材。到了秦始皇時期,則人人必須登記戶籍,內容更加詳實,性別、年齡、籍貫,甚至是土地情況也必須記錄在案,“四境之內,丈夫女子皆有名於上,生者著,死者削。”逃避登記者,則要按刑律處罰,並且規定,凡登記在戶籍上的人不得隨意遷徙,若出遊,必須持符,即所謂門券。


  這一製度看似完整,實際上亦有漏洞。因為秦的暴政,農民不得不大量逃亡,造成有可耕之田卻無耕種之人的局麵,而百姓們為了逃避苛重的徭役,隱瞞或是謊報戶中人口,尤其是男丁。秦律中的連坐製度無法防止群眾的聯合作弊行為。


  楚歌雖然對秦朝的戶籍製度並不了解,但也知道最基本的,若一個人死亡,那麽他的戶籍便要削去,於是疑惑道:“可為何項籍的符信還在?”


  項莊苦笑道:“保留羽哥的戶籍是二叔的意思。叔父當時一直不願相信羽哥就那麽走了。”


  楚歌突然覺得手中的銅牌有些燙手,他模模糊糊的察覺到自己似乎在無意中頂替了項籍的位置。


  張子房坦然道:“如今事態不明,在下認為,與其分散行走,不如同舟而濟,不知楚公子意下如何?”


  楚歌忙貼身藏好那銅牌,回頭看向默默坐在他身後為他擋風的無名,無名垂下臉低聲道:“無名自然是跟公子一路。”意思是任憑處置。


  聽得無名這樣說,楚歌便朝張子房點點頭表示同意。他雖知曉部分曆史,然而對如今的實際情勢卻是一無所知,不免在心中存著幾分惶恐,張子房能力卓著,在這世道自有一套生存的手段,跟著他總不會吃虧,況且自己與項莊交情深厚,也舍不得就此分開。


  張子房拾起散落在旁邊的一根枯枝,在地麵上寫寫畫畫起來,隨後指著圖上一點沉吟道:“不如就去此地吧。”


  項莊湊上去看,隻見泥土上全是混亂的線條和一些圓圈,當下不解道:“先生這是畫的什麽?”


  楚歌也好奇的望了一眼,隻看大致輪廓的話,那些線條像是河流山川,而線條旁的圓圈則是標注的城市位置,便猜測道:“這是流域圖吧。”


  張子房撫掌笑道:“正是。”他深深看了楚歌一眼才道:“此乃江淮流域的粗略形狀。”他用枯枝指了指某處道:“這裏便是吳中(今江蘇蘇州),此地乃會稽郡郡治,驛路通便,繁華非常,且屬吳越故地,最是人多混雜之處,適宜藏身匿形。”


  正是所謂大隱隱於市。


  吳中是個好地方,魚米之鄉,楚歌的腦海中瞬間浮現出“小橋流水人家”的場景。


  項莊遲疑道:“叔父那邊該如何是好?”


  張子房微微一笑道:“莊少爺不必擔心,下相城中還有不少對項府忠心的家將仆從留下,若得到將軍的消息,他們定會想法設法阻攔將軍進城,何況將軍一向謀略過人,自然能夠知道子房的打算。”


  項莊這才勉強讚同。


  於是休整了數個時辰後,一行四人便先前往離此地最近的泗陽縣,采買上路所需物品。


  有了門券,四人輕鬆混入城中,找人詢問了路途,便尋到泗陽縣裏最繁華的市集上。先是摸上飯莊吃了一頓豐盛的午飯,四人才施施然來到馬市上挑選用於套車的馬匹。


  張子房學究淵博,相馬之術雖然說比不上伯樂,但也算精通。看了好幾家,都是能日行千裏的好馬,卻不適宜用來拉車負重。


  “幾位請留步!”


  忽一個身著灰色麻布衣衫的矮小男子從後麵追上來,伸手想扯住走在最邊上的無名的袖子。


  無名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頭,抿了抿唇,身形隻是一晃,那男子便撲了個空。


  楚歌見狀,忙將無名拉到自己一邊,無名的表情雖然淡淡的看不出什麽,但他卻能感覺到無名對於肢體上觸碰行為的厭惡。不過無名卻不討厭他的觸碰,這種特殊待遇極大的滿足了楚歌。


  弄了這麽一出動靜,其他兩人也停了下來。


  這小個子男人有幾分眼色,立刻看出走在中間的儒服青年才是能做主的那位,忙對他諂笑道:“幾位大爺可是要買馬?”


  張子房打量了那男子一番,卻是不搭話。


  那男子忙解釋道:“小的是看到幾位大爺在馬市上尋了多家仍是空手而出,小的便尋思,大爺怕是懂得相馬的高人,不知大爺是否想要套車的駑馬?”


  這不著痕跡的一捧,張子房嘴角溢出一絲笑容道:“你倒是聰明得很。”


  那男子便知這生意算是做成了一大半,籲了口氣,笑道:“幾位大爺請跟小的來。就在這附近,一會兒便到。”


  剛走了沒幾步遠,迎麵走來一隊身著赭色官袍的人馬來,當頭一人身材高大魁梧,眉毛濃黑如墨,眼睛狹長,予人一種無情冷漠之感,絡腮胡,下巴上的胡須長至脖頸處。


  街道上的人群見到那些人無不快速躲開,楚歌等人也隨著人群退避至一旁。


  這隊人馬充分體現了揚長而去這四個字的精髓。


  張子房看著那當頭一人的背影,輕輕“咦”了一聲。


  那賣馬的矮小男子歎道:“這人乃是官署的市丞,姓秦名嘉。為人雖然霸道,但卻是極講道理的,商賈們都很敬畏他。”


  秦朝時為了監管市場,便設立官署,“以守商賈貨賄買賣之事”。


  張子房不語,隻是意味深長的一笑。


  待買齊所有東西,坐上馬車出城時,楚歌好奇問及此事。


  張子房笑道:“告訴你也無妨。這世上有一門相人之法名為觀骨,我得恩師指點,不過略知一二。頭部骨骼以相互關聯、氣勢貫通最為高貴,互不貫通、支離散亂則略次一等。若頭大而天庭骨卻不豐隆,終是卑賤的品位;若頭圓而佐串骨卻隱伏不見,多半要成為僧人;若鼻骨衝犯兩眉,父母必不長壽;若顴骨緊貼眼尾而顴峰淩眼,必無子孫後代。”


  項莊也好奇問道:“那市丞又是如何?”


  無名也露出仔細傾聽的神色。


  張子房悠然道:“那秦嘉則是天生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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