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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朝廷風雲

  莊嚴肅穆的鹹陽宮坐落於鹹陽城北部六丈多高的山塄上,樓閣層層疊疊,恍若巍巍城闕。而正殿則立於三十六級白玉台階上,台階中間為禦道,鋪以黑色巨石,雕刻著蟠龍與海浪,給人以強烈的視覺衝擊。殿中四角各自放置著一隻青煙嫋嫋的巨大銅鼎,九級王階之上,矗立著一座九尺九寸高的白玉大屏,屏上盤踞著一隻通體漆黑的獬猘,正瞪著凸出的豹眼,高高在上的炯炯注視著階下每一個大臣。屏前一台青銅王座,橫闊過丈,散發出幽幽的光芒。


  這裏是聚集著最高權力的廟堂,而王座上則跪坐著天下最尊貴的男人,中國曆史上第一個皇帝,秦皇嬴政。


  皇帝今年四十九歲,已快到知天命的時候,然而保養得當,發須仍然漆黑如墨,看起來如同壯年男子,雙目湛然,精神矍鑠。他正在聽取丞相李斯的上奏。


  李斯說的是今年八月,有隕星自東郡(今河南山東部分地區)上空落下,觸地為石,而巨石上竟然銘刻著“始皇帝死而地分”這樣惡毒的詛咒,實在令人心驚膽寒。


  熒惑守心,在占星學上一直被認為是最不祥的征兆,它的出現,意味著皇帝的崩殂,丞相的失德。


  李斯低首恭謹道:“陛下,隕石附近的所有居民俱已被捕入獄,經廷尉嚴刑拷問,卻拒不認罪。”


  嬴政微微一曬,輕描淡寫道:“那就全部處死好了。”他雖已天命為名登基為帝,但實際上並不相信天命,在趙國為質,窮困潦倒之時,他便深刻的了解到,隻有牢牢握在手上的,才是真正屬於自己的。


  李斯身軀幾不可見的一震,俯首道:“諾,謹遵聖命。”


  語畢,膝行後退,回到臣屬的隊列中。他本來還想上奏皇帝,請求召回在上郡(今陝西東部)監蒙恬大軍一年有餘的公子扶蘇,身為儲君,長期脫離朝廷政治實為不智。但李斯了解嬴政,皇帝一旦想要殺人,便表示他的心情極度不好,即使理由是為了皇帝最寵愛的兒子,此時提出這件事,若是拿捏不好,反而會弄巧成拙。


  公子扶蘇是因為上諫皇帝坑殺術士之舉太過殘暴,而被發怒的皇帝貶至邊疆。這位儲君仁厚有餘,決斷不足,且十分心軟,坑殺幾百名術士對於掌握天下生殺大權的嬴政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身為兒子的扶蘇哪裏會不知道自己父親的性格,為了這些須小事卻向皇帝諫言,自然是有人從中挑撥。


  李斯雖身為丞相,卻因為行事殘苛不被扶蘇完全信任,而服侍過一代帝王的李斯,心裏也並不太看得上那位優柔寡斷的儲君,故而並不十分熱心。


  上將軍蒙毅出列,稟道:“啟奏陛下,將軍蒙恬率兵三十萬北出攻打匈奴大捷,收複河南地,自榆中(今內蒙古伊金霍洛旗以北)至陰山,設三十四縣。又渡過黃河,占據陽山,需遷徙民眾以充實邊線。”


  秦皇稍稍抬手,微一思索,道:“準,令蒙恬遷三萬人,往榆中。”


  跪坐在臣屬中間的始皇之弟子嬰在心中輕輕一歎,此舉又將勞民傷財,他近來越發看不透君王的行為了。


  自秦一統天下以來,皇帝便開始巡行天下,一種流行於齊地的方術吸引了他,從此對求仙問道和追求長生不老之術產生濃厚的興趣,在三十二年時(公元前215年),一位名為盧生的術士獻上一本《錄圖書》,這本書上記載著一句讖言:亡秦者胡也。


  胡,在皇帝的理解來看就是匈奴,他們是強大的遊牧民族,常年盤踞北方,逐水草而居,時而越過邊界燒殺搶掠,乃是大秦帝國的心腹大患。這句話引起了皇帝的深思。他當即派遣大將軍蒙恬率兵攻打匈奴,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消耗了帝國大量的人力物力,但皇帝並不以為意,他要給後世留下一個固若金湯的王朝。


  在子嬰看來,這一切不過是加重了百姓的苦難,秦與匈奴之間其實並無大規模的衝突,匈奴居無定所,兼之北方窮山惡水,即使滅掉胡人,也並無利可圖,他已經能夠隱約的感覺到那深藏在民眾當中的憤怒與哀傷。


  這一想法並不獨獨隻在子嬰一人,朝中多數有識之士早已察覺到此舉不妥,隻是畏懼秦皇的專斷獨裁和蒙氏的赫赫軍功而不敢諫言。故皇帝話音剛落,無人應答,氣氛瞬間有些凝滯肅殺。


  中車府令趙高察言觀色,立刻出列道:“啟奏陛下,公子胡亥近日對決獄頗有收獲,不如召來考核一番。”


  胡亥乃嬴政最小的兒子,生的濃眉大眼,性格活潑好動,皇帝常說這小兒子最肖似他,因而特別疼寵。


  聽得趙高一說,秦皇知他在其中緩頰,便給了他這麵子,不與諸臣計較,於是掃興道:“不必了,退朝。”


  言罷拂袖而去。


  皇帝既然走了,這國事自然是議不成,大臣們隻得散了。


  出了大殿,李斯與趙高在白玉石階上相遇。


  李斯將手籠於袖中,望了望天色道:“趙大人對於胡亥公子的事情倒是越發的上心了。”


  趙高謙虛的一笑:“這都是陛下給予的信任。”


  李斯隨意點點頭道:“是嗎,聽說最近陛下偶感時氣,扶蘇公子又不在身邊,趙大人身為陛下近侍,可要好好伺候。”


  趙高笑臉不變,細聲細語道:“那是自然,多謝丞相關照。”


  兩人俱是一笑,錯身走開。


  而子嬰在散朝後,快馬追上大將軍蒙毅的車駕。


  坐在裝飾簡約的蒙家接待貴賓的房間裏。


  “蒙將軍……”子嬰欲言又止。


  蒙毅歎了口氣道:“殿下有話不妨直說。”


  子嬰道:“蒙將軍今日所奏,實為不智之舉。難道將軍一點也不憐惜這天下萬民嗎?自天下一統,幹戈甫息,百業待舉,百廢待興,而不久兵禍又起,耗費甚巨,如今更要遷民戍邊,至國家根基於不顧,實非國家之福,陛下之福。將軍為何不勸阻陛下?”


  蒙毅微微苦笑道:“我久經沙場,百姓苦難又豈能不知?隻是陛下胸中自有大略雄才,我等臣子也隻能身不由己的奉命行事,蒙氏已太過顯赫,帝心難測,如臨深淵,更要戰戰兢兢,家兄蒙恬幾次想要請辭,陛下固不受,不瞞殿下,蒙氏已然脫身不能。”


  子嬰沉默,僵局已成,無可奈何,當下便長歎一聲,告辭黯然離去。


  而此時。


  鹹陽城的上空,仿佛被一層看不見的陰雲籠罩,透出一絲不祥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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