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以己之身,還彼之道
寒青陽依稀間記得,那日因為才與夏陰交手,體內靈力所剩無幾,而為了破壞那處魔眼的最後一擊所打出的靈球,到底有沒有打中,怕是隻有最後視線中出現的那雙鞋子的主人知道了。
現在想來,當初也確實懷疑過那人是於音,但幾次試探之後,被於音背叛妖族的事實剝去了注意,也就沒有想過於音會為自己放出魔氣承擔天罰的可能。
“傻孩子……”
寒青陽掌心的戒指尚有一絲溫度,猶記得於音口唇間溢出的最後一句話,是喚著自己師傅。本以為趕他出妖族,可以護他一命,卻沒想到竟然是這種結局。也許以於音的性子,還以為自己像慕容德明一樣,到死都得不到自己的原諒吧?
於音,那個自從帶出於家村之後,就跟前跟後叫自己“師傅”,還在自己心思消沉的時候細心的照顧自己的起居。
當發現於音背叛妖族時,按理說寒青陽是完不可能讓於音活著離開了。然而他除了憤怒,想的跟多的卻是可以此為由,讓這個跟了自己不少時日的徒弟,離開這危險之地,也算是盡了作為師傅的,最後能為徒弟做的一件事了。
可結果,被保護的反而是自己!
“嘖,虧我對這個棋子頗費了番心思。寒青陽,你真是個災禍,與你有關的人,怎麽就一個個的跟瘋魔了似的,前仆後繼為你而死。嗬嗬,不過這也是你的報應了,看著自己想要保護的人一個個死在麵前,這滋味,不好受吧?”
寒青陽視線略微渙散,是啊,他寒青陽到底何德何能,憑什麽得這麽多人如此付出。不值,不值啊!
寒青陽緩緩站起身,天帝立刻全身戒備。沒了天罰約束,他能夠拿下寒青陽的把握,幾乎隻剩下一半,這還是憑著他袖口裏的神器。
夏陰正陷入絕望環境中不知看見了什麽,此時忽然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叫聲,那哀鳴貫徹天地,聞著無不動容。
夏陰的動靜引來了天帝的覬覦,他趁寒青陽不備,來到了其身後,手中神器出手,隻露出袖口的半截鋒芒冷凝駭人。
“寒青陽!你也不想這最後一個愛你的人死去吧?隻要你自毀修為,我便繞夏陰一命。對了,忘了告訴你,夏陰當初決定於你結禮時,便來找過我,說要退出這次剿魔計劃,但正式因為你那一劍,又把他推了回來。若是不想留下遺憾,勸你最好……”
“你多慮了,他的事,已經與我無關。從今往後,這世上再無,寒青陽,不過不是因為你的威脅,而是為了妖族。你一直處心積慮要對付妖魔兩族,我偏不讓你得逞。”
寒青陽唇角微微勾起,出不出的灑脫瀟灑,又邪魅倨傲。
隻見寒青陽左手掌心對麵,離淵落地,右指一劃,血滴而不落,乘著四周忽然旋轉圍繞的狂風,匯成了一道道詭秘深奧的符文。
“以吾血為引,獻複活之軀,劃一界為域,百年之內,雜族勿侵!”
每個字的音落,便是一道衝天紅光卷攜著開山劈地之勢直指天際。地動山搖間,原本還算風和日麗的晴朗天空像是即將塌陷一樣,豁出了一個巨大的裂口,並不斷的以恐怖的速度擴大著,像是被盤古的斧子又劈了一道。
夏陰身處環境,竟然被這驚天劇變強行拉回了神誌。但他視線回焦之後,便第一時間四下尋找著什麽,全然不顧周圍的變化。而令人心碎的是,所見的寒青陽最後一眼,卻是那樣一幕,而至始至終,對方連一眼給自己這邊都吝嗇。
紅色符文組成的光束像是一張巨口,將寒青陽層層掩埋,吞吃入腹。空氣中屬於寒青陽的靈動再次消失,再無絲毫氣息可循……
“寒!青!陽!”
傳聞,天帝以一人之力解決了“安無”的源頭,成立了天庭,穩坐天帝寶座;傳聞,慕容德明背叛天界,逐出天界永不召回;傳聞,女媧意圖勾結魔族,禁足女媧殿三百年以示警告;傳聞,夏陰忽然不問事務,隱居春明殿再不外出;傳聞,寒青陽自食惡果,灰飛煙滅,大快人心……
三百年後。
春明殿內,夏陰一人獨坐與一顆樹下,案幾上擺放這一套陳舊的茶具,有明顯修補的痕跡,但無論如何精心嗬護,原本的釉質已然不見原貌,可見是被經常使用的。
寒青陽看著眼前與此情此景毫不相配的粗陋茶具,想著那人的一顰一笑,一嗔一怒,像是沉浸在了一個無比美好的環境,目光流露著溺死人的溫柔。足足三百年了,夏陰每日的大半時間,便是坐在這裏發呆,像是陷入了某種夢魘,渾渾噩噩,唯有思念。
龍烈走近,腳下的一塊明淨如湖,在那裏,曾有那人留下的一滴血淚,如今卻尋不著絲毫顏色,為那抹離殤任糾纏著夏陰,意識到那人不在的每一刻,都像是被放入滾水中淩遲,呼吸,都缺乏了勇氣。
悔恨與思念,無時無刻不折磨著夏陰,而結果,便是令曾經威風一時的夏陰,變成了如今一副頹廢淒然的模樣。
“青帝大人,該休息了。”
龍烈小心翼翼的提醒到。夏陰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麽,通過龍吟劍,龍烈也隻是略知一二。雖然不明白為何夏陰會如此,但看他總是對著那人的東西發呆,也猜了大概。
而夏陰回來後,除了對著有過那人的痕跡發呆,便是像人族一樣睡覺做飯。飯菜都是園子裏夏陰自己栽種的,經過每日的研究,每頓都能擺滿一桌,可卻從未動筷。龍烈知道,夏陰是在等著那個不會回來的人,希望能和那人一起吃吧?
若是這時還有人來看,定會被驚的下巴掉下。曾經文雅俊逸的青帝大人,享譽一時的春明殿,園子裏已經沒了奇花異草的影子,都是些人族才有的使用菜色。而最不該出現在這裏的廚房那個,卻是夏陰除了這裏外,待過的最久的地方了。
夏陰每日作息全部按照人族時間,一到時辰便有龍烈提醒。即使睡不著,也要待在那間屋子。
“夏陰,你,你怎麽變成了這樣?”
女媧的聲音在主仆二人身後響起,夏陰眼中現出一絲殺意,龍烈搶先一步,作出了送客的架勢。
“女蝸大人,春明殿今後不見客,你請回吧!”
女媧解禁之後,第一時間按便是來看看夏陰。比起自己足禁期間的多人看望,夏陰才更像是被幽閉百年的那個。當時聽說夏陰的事時,女媧便心生愧疚,所以剛才才會破除門外擋客的結界冒然闖入。
“你,你是不是怪我,答應了天帝的那些要求。可你也知道,我若不那樣,我們都……”
“與此無關,有事該日再說,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夏陰不耐煩站起,轉身就要走。
“夏陰!關於寒青陽……”
夏陰腳步頓住,雖然知道那人已經不會回來了,但有關於他的一切,卻總是能那麽輕易的困住自己。側耳聽著,心中隱隱的期待。或許……
“我派了很多人去找他的消息,但妖族,不,妖界,我們的人進不去,冥界的三世鏡也找不到關於寒青陽的一點消息,對不起。”
眼中剛剛燃氣的一點星光再度熄滅。一次次的期待,又一次次的失望,夏陰鍥而不舍了三百年,一直偏著自己那人還會回來,他一定要活著,等待那人。所以即使下一次再是這樣,夏陰怕是也會為此駐足。隻要關於那人的一絲一毫,都不能放過。
說到寒青陽,夏陰態度稍微放軟了些,背著女媧說道:“這不怪你,你回去吧。”
“我回去,就再也見不到你了吧?其實根本就沒有下一次了對不對,你根本,就是要把自己困死在這裏了是嗎?”
夏陰深吸一口氣,“這世間之大,再無一人牽我心思,我又為何要出去。你走吧,就當天界,再無青帝這個人了。”
女媧氣急,上前一步,“隻是一個寒青陽而已,怎麽就值得你說出這種話!當初那麽困難度時候我們都挺過來了,隻一個情劫,你為何就渡不了了!”
夏陰失去耐心,回頭看向女媧,眼中的冰冷令其立時冰凍在原地,“若是情劫,我不渡何妨。你以後都別再出現了,他,不想看見你。龍烈,送客!”
“夏陰!”
夏陰背影蕭條,隻有他自己知道,寒青陽最不願看見的人,其實是自己吧!
“唔,青陽,青陽,青陽……”
那間寒青陽曾經居住過,逃離過的屋子,如今卻已成了另一人的囚籠。滿地的酒瓶東倒西歪,灑了一地。夏陰每日就是這樣,睡不著,睜著眼就是在這裏喝酒。誰也想不到,那個向來隻喝水不喝酒的青帝大人,如今也會醉倒在一堆酒瓶裏,而且喝的還不是什麽絕世佳釀。隻為喝醉而醉,入腹,卻成了串腸相思的毒藥。
每每想到,這樣窒息的生活恐怕還要持續百年,千年,便又是一種殘忍的懲罰。“與天同壽”,這時卻很諷刺。
而夏陰也逐漸愛上了這種醉酒的感覺,因為隻有這個時候,那個從不願出現在夢境的人,才會留一片殘影在眼前,這也成了支持他堅持了三百年的一絲慰藉。
不知怎麽的,背靠的床榻之上,原本規整的擺放著的離淵劍忽然華光大盛,先是終於等到了主人的回歸,激動的嗡鳴不斷。
夏陰像是忽然清醒,翻作起來捧起離淵,眼中似有水色,聲音顫抖。
“青陽,是你,回來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