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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八十七章

  黃昏時分, 早早吃過晚飯,趙渭興致勃勃地叫人將那火炮搬到自家別業外的山坡上去。


  趙蕎抱著小六兒趙蓁, 領了趙淙、趙蕊跟著上去了。


  徐蟬與孟貞懶怠親自去爬坡上坎,就在別業中的賞月樓,臨窗憑欄笑看著對麵坡上幾個孩子。


  趙澈悄悄扯了徐靜書的衣袖,帶著她去了一牆之隔的成王別業。


  “成王兄沒在泉山,我問他借用一下的。”


  聽他這麽說, 徐靜書便不緊張了,乖乖拎著裙擺跟著他登樓。


  成王別業中的一名侍者正候在賞月樓最頂的樓梯口, 見趙澈與徐靜書上來,趕忙執禮問安。


  趙澈點點頭, 命他下去, 獨自領著徐靜書進了頂層花閣。


  閣中落地見月窗前的幾案上擺了酒菜,窗外對麵就是趙渭命人將小火炮拖上去的那個山坡。


  待夕陽終於沉到山後,盛夏夜色徹底籠罩了整個泉山。


  對麵山坡上有隱約火光晃了晃, 片刻後,隨著一聲巨響, 便有一顆明亮火球拖著長長的尾巴直衝穹頂。


  那樣的高度絕不是尋常煙花能夠到達的, 徐靜書甚至懷疑連城門樓上的火炮都不能炸這麽高。


  而煙花在最處散出璀璨光芒時,映入眼簾的也不是尋常煙花能有的模樣,而是一幅圖。


  圓乎乎的兔兒臉。兩隻長耳朵軟軟耷拉著, 惹人憐愛得很。


  那畫麵轉瞬即逝, 卻又有第二顆火球騰空。


  這回是一隻坐在地上捧著書冊的兔兒。


  這是獨屬於徐靜書的生辰賀禮。舉世無雙的兔兒形狀煙花, 接二連三盛開在整個鎬京都能看到的最高處, 與穹頂星河渾然一體。


  接連呼嘯升空而後炸裂的煙火將整個泉山震得大縱不靜,這時說話本也聽不清,於是徐靜書抿唇撇開頭,滿眼全是笑。


  趙澈也沒說話,兀自端起酒盞。


  桌案下,兩人的食指勾連在一處,隱秘的繾綣無聲蔓延。


  未幾,雀躍到坐不住的徐靜書索性拉著趙澈走向落地見月窗畔,讓煙花盛放時的華彩披滿周身。


  畢竟小姑娘心性,對今夜這場隻屬於自己的璀璨煙火很是欣喜,宛如在夢中。


  “是你畫的嗎?那些兔子?”


  她笑意開懷地仰麵看他,大聲道。


  煙花停了,對麵山坡上隱約響起小六兒趙蓁奶聲奶氣的大笑,又有趙蕎他們喊她的聲音,大約是小六兒在坡上撒歡亂跑了。


  趙澈斜身倚著窗欞,噙笑望著歡喜的小姑娘,點點頭:“這是老三按《匠作集》試做的第一門小型火炮,有些東西還沒摸索透。等他改進後造出第二門火炮時,我再給你畫別的。”


  “我以為你在忙正事!”她笑著在他肩頭捶了一下。


  趙澈笑笑,將她攬到懷裏,兩人一同麵向窗外山景月色:“畫圖是忙裏偷閑。近來是真的在忙正事。”


  “阿蕎說你給三表弟買地建工坊,還給他找到了《匠作集》,”徐靜書回頭睨他,呲牙,“阿蕎要做雜報你也摻一腳。真是十處打鑼九處有你。阿蕎說三表弟‘敗家’,其實這名頭該給你擔著才對。”


  說是這麽說,但徐靜書也猜到趙澈為什麽要幫著弟弟妹妹們張羅這些。


  畢竟趙誠銳提出的另一個條件,可是要搬空府庫帶去欽州任他揮霍的。也就是說,等到徐靜書與趙澈大婚過後,府中大家再想做點什麽事,鬧不好就要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可不得趁這時候趕緊著些麽。


  “冤枉,”趙澈低頭貼在她耳畔喊冤,“都是他們自己將事情拿到我跟前來求著,我才順便管一下的。我要忙的正事可多了,全城搜宅後有許多事需提前防範,偏如今儲君手上真正得用的人不多,明麵上的許多人也不方便大張旗鼓行事,我隻能多擔些。待我將這些事都安排好,差不多也就九月了。”


  他倆的大婚之日在九月初九,為了能無事一身輕地好好成個婚,趙澈這幾個月是真的忙到人仰馬翻。


  徐靜書當然知道他要忙的正事很多。她不是不好奇、不關心的,但她打小就是個懂事的性子,知道眼下他做的許多事還不能擺上台麵,所以隻要他不說,她就從來不亂問。


  趙澈從旁側的架上狀似隨意地取過來一個大盒子,捧在她麵前:“生辰禮。”


  “我以為先前的煙火就是生辰禮了。”徐靜書回頭笑覷他。


  趙澈有些疲憊地將下巴杵在她肩窩上,溫聲笑:“那怎麽能。”


  徐靜書低頭打開那盒子,借著旁側燭台的光亮一看,裏頭有好幾本厚厚的冊子。


  她翻開麵上一頁,任意看了看上麵寫的內容,頓時笑了:“你怎麽知道段老給我布置功課了?”


  “猜的,”趙澈閉著眼,噙笑在她頰邊蹭了蹭,“起初是想送你別的,怕你會生氣。想了想,便將我從前精讀大周律時記的這些東西給你。”


  他雖沒說起初想送的是什麽,但徐靜書是能明白的:“這個生辰禮我很喜歡,非常、非常喜歡。”真高興,你懂我。


  這個人一向都很小心地嗬護著她的感受。若他當真送她一座宅子什麽的,她大概會氣到想要解除婚約。


  趙澈徐徐睜開眼,誠摯無比地看著她:“那我問你,若我和這份生辰禮一同掉進水裏,你先撈哪個?”


  這問的什麽亂七八糟的破問題?沒法答。徐靜書回他白眼一對。


  旋即附上軟乎乎香吻一枚。


  良辰美景,花前月下,嘴就不該是拿來說話的!


  *****

  到了七月下旬,光祿少卿顧沛遠與大學士段庚壬,以及另幾位輪流輪值試俸補訓仲裁官一道,對徐靜書進行了全麵的稽核,最終一致認定她可以擔當協理仲裁官的重任。


  協理仲裁官仍是試俸官,隻每月會多領光祿府三十個銀角的貼補薪俸。徐靜書在試俸官中本就表現突出,試俸同伴們倒是全無異議。


  於是她白日在光祿府忙著,散值回去後先看最新的邸報或邸訊,再認真精讀大周律十三卷,比對著趙澈給她的手書劄記,仍有疑問處隔日到了光祿府便向顧沛遠請教。


  這種充實的日程使徐靜書的長進幾乎一日千裏,也使日子像白駒過隙一般。


  隨著時間的推移,四月裏那場全城搜宅的所有掃尾事宜全部完成,違律該判的人判了,該罷官的也罷官了。


  長慶公主趙宜安的側郎楚暉因殺人罪被處刑,長慶公主也因連帶之職被罰俸降爵,並在禦史台的彈劾下被罷免了宗正寺卿之職,由成王趙昂接任。


  禮部尚書陳尋雖主動辭官下野,但因刑部與大理寺兩部聯手查實他的後院人中有尚未成年的小女孩,此舉觸犯《戚姻律》,就這麽被判了兩年牢獄。他倒也沒喊冤,安分地認罪伏法了。


  而太常寺卿薑正道因後院人逾數被罷官,他的兒子、太常寺詔薑萬裏同樣因後院人逾數的問題丟了官。允州薑氏在朝中最顯眼的兩位就這麽灰溜溜打道回了允州。


  因後院人逾數問題被掀翻的還不止允州薑氏,不過畢竟薑氏是皇後陛下母家,此事一出自然又成坊間熱議,趙蕎的說書班子和雜報上又有了新話題。


  趙蕎的雜報雖還不足遍及全境各州府,卻已漸漸開始運往京畿道三州售賣。因為這個緣故,她手底下的人漸漸多起來,消息也更靈通了。


  八月初,趙蕎得了風聲,回到柳條巷後就疑惑地對徐靜書嘀咕:“真奇怪,怎的忽然又有人開始議論秦大人當年處置甘陵郡王一案的事來?”


  都是武德元年的事了,雖朝中時常有人拿這事攻擊秦驚蟄,但近兩年坊間已很少再提這個,怎的忽然又像要被翻起浪來?


  徐靜書蹙眉:“是京中有人在談?”


  “不止,京畿道三州都有點苗頭,旁的州府還不知是個什麽情形。我派人再打聽打聽,總覺有人在推波助瀾。”趙蕎素來很敏銳的。


  一頭霧水的徐靜書也沒旁的法子,隻能等著趙蕎的人打探消息了。


  轉眼到了八月十三,此時距離徐靜書與趙澈的大婚之期隻有不足一個月。


  散值回到柳條巷的宅中,徐靜書邊走邊雖隨意翻看著手中的最新邸訊。


  邸訊裏有三條看起來很不起眼的消息,卻讓她愣在了當場。


  執金吾名下北軍調整鎬京外城布防。


  鷹揚大將軍府準備往允州、淮南、慶州調兵。


  嘉陽郡主以利州都督身份,在利州開啟臨時征兵。


  什麽意思?允州、淮南、慶州都有異動?她麵色一白,伸手撓了撓臉,不敢往下再想。


  她也不知自己愣怔了多久,到聽得身後傳來急急的腳步聲才醒過來似的,茫然回首。


  卻是趙蕎與趙渭。


  兩人麵色緊繃地跑到她麵前後,趙蕎一把拉住她的胳臂:“咱們現在得回府裏去見大哥,他、他要出京。”


  趙蕎跑得直喘,話也說不太清楚。關鍵時刻還是趙渭穩重些:“出了些事,儲君讓大哥與我恩師出京去斡旋,城門下鑰之前就要動身。大哥讓我來接你和二姐回去,有些話要交代。有什麽不清楚的,咱們路上說。”


  徐靜書僵硬地點點頭,跟著他倆出來上了馬車,腦中懵懵的。她忽然有些後悔以往自己太懂事,絕不隨意亂問趙澈究竟在儲君那裏做些什麽,便就落到此刻半點頭緒也捋不出的地步。


  方才趙渭說的是“儲君讓趙澈與駙馬蘇放一道出京去斡旋”,那大約就不會是讓他倆領兵打仗去的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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