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行走一百八十市(下)
翻過前邊那山,就進入伏魔家的勢力範圍,天空中經常能看到道修巡視,也算是進入安全地帶了。
姬元不便再跟,便悄然離開了這群鹽販,繼續著自己的修行,繼續尋找姚璐和這個世界的出口。
他走過阡陌山脈,群獸沉默,走過洗心湖畔,湖魚靜伏,黑發慢慢變長,披散到肩,衣服更加破爛,他都懶得去換,丈量完山脈,便推算出紋理結構狀態,丈量完湖,就知道湖水含量和來龍去脈。
這一日,他站在崖壁下,抬頭望見半壁有株老樹生長其間,綠蔭如蓋,氣象萬千。
他兩眼緊緊盯著那樹,目光從樹身緩緩下移,心裏有股止不住的莫名震撼。
他看見老樹樹根盤結,好像人身表麵崩緊的筋脈,深深地紮進堅石,堅石上都出現道道深縫。
在他眼裏那些樹根活了過來,他好像看見雁嘴裏一粒種子飄落,恰好落在岩壁的凹槽處,某日天雨降臨,種子發芽,細小的根須弱弱地爬伏在崖壁上,慢慢地積蓄力量,然後,隻要細弱的裂縫都往裏鑽,小樹漸長漸大,根須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壯,他們不再忌憚崖壁的堅硬,細弱的裂縫被撐開,直往深處延伸。
“最長最強大的樹根深入崖壁百丈!”姬元看得很清楚,甚至根須汲水的動作都能看見。
他被徹底震憾了,這就是生命的力量?他思索著,心裏產生了許多想法。
山坳某處,雜生著青草碎花和不知名的灌木,看起來非常原始,天空中鷹鳴聲聲,鷹目犀利視下,好像在巡視著他的領地,直到某個時候鷹翅突然一展,劃成道閃電般的黑線,筆直射向青草碎花間。
那裏有隻野兔驚恐地望著射來的鷹,身周青草碎花盡皆彎腰臣服。
驚恐了片刻,無望的野兔眼裏也射出一道利芒,後腿蓄力,當鷹利爪抓下,他躍起奮力蹬出。
鷹悲慘地悲唳一聲,扇著鐵翅在草叢撲騰,兩眼有鷹血漫下。
“生的欲望竟然爆發出遠超自身的力量!”姬元望著,心想獅子搏兔亦需全力,何況是鷹。
鷹之所以被兔子反製,是因為兔子的勢弱和對生命的極其渴望,一招天堂,一招地獄,這使他想起了歐陽氏,歐陽氏曾是四大家族中墊底的氏族,發現靈脈後,全族都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從而積蓄全部力量,甚至不惜浪費人情請一清道長出手,方始扭轉乾坤,一舉戰勝申屠、端木兩隻惡虎。
觀完山、觀完水、觀完野趣,姬元感觸頗多,積澱越來越厚。
但還感覺不到突破的任何跡象。
“生命的力量……”
他思索著,到底蘊藏著何等天機?有何等玄妙?
鄴城有縱橫八道的寬街,市井繁華富庶,市民生活安逸。
這座城的城主是準神境的道修,法力無邊,平時沒有妖魅惡人敢來打主意。
姬元恢複了原先麵貌,坐在楓源樓的最高層,吃著湖魚,享受著美酒,看著鄴城盛景。
有書生在樓下放歌,可能是楓源湖的清柔婉約令他腦洞大開,提了首詩在牆上,然後揚長而去。
姬元的神魂覆蓋整座城,能看清螞蟻撒尿、跳蚤打架,數清老嫗頭上的黑發還剩幾根。
城市有生命誕生,也有生命終結,還有妖狐化成人形和書生戀愛……
他看著想著,喝杯美酒,試圖去解讀生命裏最深層次的東西。
明明能感應到,當去接觸的時候,卻虛無得像團空氣,更像皂莢峰深淵裏的雲霧!
“我都走遍了一百八十個城市,也沒感應到璐璐的氣息,更沒發現這座世界的出口,難道是我錯了,璐璐並不在這座世界,但我心理感應為何會這般強烈……這座世界的出口一定在,隻是我沒找到而已!”
他吃著湖魚,吃著吃著身體就虛化了,再出現卻在大爻山腳下的小部落裏。
大爻山處在西海之濱,是雒帝國最偏僻的地方,都沒有部隊駐守。
“原小哥!”老眼昏花的族長將眼角的眼屎擦掉,覺得這樣稱呼有點不妥,慌忙改口,“原大人,你看我笨嘴笨舌,連句話都不會說,感謝你將那怪物趕跑,不然我的族人可就遭殃了啊!”
“是啊原大人,感謝你救了家女。”有夫妻扯著七八歲的小女孩,不停地表示謝意。
小院裏圍了一堆人,有老有少,也有年輕人望著姬元,兩眼散發著熾熱光芒。
莫族是個很小的家族,族人不到千數,世代以打獵為生。前些時日,大爻山突然出現個怪物,每隔幾天都會竄到山下吃人,還很挑剔,光選那些精血旺盛的年輕人吃,有好些部落都被迫遷居他處。
今日那怪物又下山吃人,恰好姬元路過,被他一頓暴揍,負傷潛回大爻山。
姬元回想著那怪物的形狀,渾身雪白,嘴裏長滿乳牙,兩隻滾圓的小眼睛賊兮兮的,像蠶寶寶,非常可愛。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這麽可愛的家夥會吃人不說,還很耐揍,轟了數百拳,才使其負傷逃遁。
“我一拳都能將石山轟成殘渣,可打在蠶寶寶身上,力量有被分解的感覺!”
“這蠶寶寶到底是什麽玩意?”
夜晚,莫氏部落擺下宴席,感謝恩人。
宴席並不豐厚,甚至菜肴都是各家各戶兌的,但情意很厚,姬元吃得很開心。
這次宴席隻吃到圓月中天才散。
翌日,姬元告別莫氏部落,隻身前往大爻山。
莫氏族長和族人沒有懇請他,將怪物趕跑他們已經很感激了,那還敢提過分要求。這是他要這樣做的,當然除為了山腳那些小部落的安全外,也是有些私心的,他總覺得蠶寶寶有點怪異,有必要去探查一番。
“蠶寶寶,我最恨別人叫我蠶寶寶!”一通黑碑下,有道嬌小的身影站在那,她穿著白色長裙,峰嶽驕傲挺立,那身段魔鬼得不像話,臉蛋粉嫩得吹彈可破,大眼裏黑透的眼珠亂轉,掩藏著諸多狡黠。
她紅寶石般的溫唇一撇,“歐陽原,姑奶奶我恨死你了。”
“你說你在恨我?”姬元身靠大樹,手裏拿朵野花,正笑看著她。
蠶寶寶一驚,朝著那通黑碑貼了貼,尖聲叫道:“你是怎麽找到這的?”
姬元把那朵野花湊到鼻端聞了聞,又環視眼這座極其封閉的溶洞,戲謔道:“我當然是走過來的,要不要我將這野花送你?噢,對了,我忘了告訴你,這裏的環境還真不錯,我喜歡。”
“喜歡你個頭,你這垃圾,竟敢叫姑奶奶蠶寶寶,我……我最恨別人叫我蠶寶寶!”
“原來你就叫蠶寶寶啊,我還當我有多創意,結果竟然是抄襲別人的。”
“去死吧!”
溶洞裏突然亂起陣風,千姿百態的石筍發出唔唔的怪叫。
本就幽暗的洞更加幽暗,一通碑突然砸下,世界的規則都好像在躲避。
姬元望著那通碑,心裏升起莫句的懼意,十金傳應激而發,演化的鱗甲附滿全身。
鐺鐺鐺……
黑碑就像那隻猴子的大棒,砸了很多次,直接把姬元砸進了地底。
奇怪的是,這麽勁爆的場麵,溶洞裏的石筍都沒被蚊動,大爻山更沒半點反應。
蠶寶寶邊拿著黑碑砸,邊咬牙切齒道:“讓你叫我蠶寶寶,讓你叫我蠶寶寶,我砸!我砸!!我砸!!!”
“還敢打傷我,我蠶寶寶,啊,不對,都是被那死老頭子害的,我雪姬,這名字似乎也不咋地,我……寶娘,是多麽傳大的碑靈,我有仇必報,我有恩必報,不就是吃了幾個人嘛,再說又不是我吃的。”
大爻山山腳下,許多雙眼睛都望著山頂。
“你說原大人能降服那妖物嗎?”
“必須的,你沒看原大人打跑妖物有多神武!”
莫氏的老族長也望著山頂,心想原大人真是他的福星,這下多好,不用搬家了。
距離此地數萬裏外,一條大船在雲霧裏飛馳,船頭上雒皇身穿明黃袍服,他站在那,自有股難以言明的霸氣內斂。而在其身後則是些朝臣和仆從,丞相伏魔慵也駭然在列,隻是沒有了原先的銳氣。
大船撕裂雲霧而行,皇後由女仆陪著施施然走到船頭,拿出件披風替雒皇披上。
“陛下,船頭風急,還是隨賤妾回船艙裏吧?”
雒皇回過身朝皇後笑了笑,暖聲道:“看朕之江山錦繡如卷,還真是豪情萬丈啊!”
“此次南巡,皇後應知朕意,我大雒少一柱國,此行是否能如意圓滿,朕心裏也沒底。”
為了拉攏歐陽氏,雒皇私底下做足了繡花功夫,頻頻向對方釋放善意,但歐陽氏畢竟是四大家族,今又獨得靈脈,如虎添翼,他這次臨幸,除有意結交外,心裏還有著其他的意思,當然現在隻能埋在心裏。
皇後寬慰道:“陛下仁愛,該做的都做了,結果如何,就交給晧天來決定吧!”
給讀者的話:
行走一百八十市,這個章名我非常滿意,借用了“南陽四百八十寺”的意,那麽下章肯定會借用“多少樓台煙雨中”,隻是如何借用,還真的仔細思量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