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一生歎

  儀仗隊到達清水鎮,被西陵守軍攔住去路。


  整齊的彎刀排列,“前方是戰場,閑雜人等原路返回,否則,後果自負!”


  卻隻見交界處的清水鎮早已人煙渺渺,穆汗將軍皺緊眉,震驚中帶著那股不太純正的中原話,“前方,不是星耀地界麽?”


  西陵守將睨了他一眼,並不想挑起各國戰火,不喜不怒道,“我軍已攻下青雲,此刻青雲,是西陵戰地。”


  穆汗大驚失色。


  寧王他,怎麽可能輸掉一座城池!

  這不可能!


  更多的西陵大軍圍攏過來,那守將麵無表情道,“請返歸。”


  穆汗策馬回到大婚轎攆前稟告塔娜。


  塔娜一臉不可置信,紅色婚嫁蒙服之上珠串搖晃,“星耀與西陵打起來了?星耀還輸掉一座城池?!”


  穆汗威猛臉頰浮現巨痛,小聲出聲,“公主?現在該怎麽辦?”


  塔娜一顆雀躍的心猛地被潑了一盆冰水,整個人從頭到腳呆掉,手指緊緊抓住圍欄,“怎麽會呢?怎麽會呢?本公主,是要做星耀王妃的人啊!怎會,怎麽會這樣…”


  那紫金色錦袍身影恍若就在她眼前,轉過身朝著她微笑,向她伸出手。


  她為他迢迢而來,難道,就隻能如此了麽?

  她捧住臉,努力不讓他們看見她的崩潰。


  穆汗的黑色絡腮胡在冷風中似乎結有冰霜,剽悍身軀“大雪將至,天寒地凍,以往都是星耀助我們度過饑寒,現下,可該怎麽辦?”


  副將策馬走上前來,“將軍!此刻星耀與西陵打起來,這可如何是好!”


  見自家公主蒼白著臉,已然失魂落魄,穆汗緊緊握住拳頭,良久他大手一揮,“撤!”


  灰蒙的蕭瑟裏,帶起一地的紅妝。


  十丈紅妝,載起那已然失了心的塔娜,蜿蜒而去。


  “先找地方安營紮寨,再想辦法!”


  ……


  天已大亮,她伸著懶腰走下榻來。


  睡的超級香甜呢。


  榻下燃著溫暖的炭火,劈啪聲裏,是一地的舒坦柔和。


  阿典為她洗漱,端來糕點,“王後,您餓了吧?快趁熱吃~”


  我不好意思的開口,“緋羽呢?”


  阿典捂嘴笑,“王上他正在議事殿與各部落首領商討作戰呢!”


  “對哦!”她看了看糕點,又轉身問阿典,“小丫頭,沒有桂花糕麽?”


  阿典疑惑的糾著胖嘟嘟的小臉,“王後,桂花糕,那是什麽?”


  她突然沉默。


  印象裏,有人記得她,最愛桂花糕,每每都會為她備好一盤。


  良久,又漾出一抹笑安慰自己,“若是不好的回憶,還是不要想起來比較好。”


  她正吃的歡暢,東方緋羽一襲金凰黑錦袍獵獵,踏著寒風走進來。


  “這麽冷,你怎的不讓王後多穿些?”


  未待阿典回答,見葉予萱一身單薄的裏衣,擋不住衣下的窈窕身姿,他忙急急走過去,將榻上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她嘴角勾起,“這裏又沒外人,怕什麽?”


  東方傲嬌出聲,“誰都不許看,空氣也不行。”


  噗的一聲,她笑起來。


  他妖孽的臉帶著慍怒,“你身子還未好,就吹冷風,那怎了得?”


  她咬了一口白團,“遵命,夫君!~”


  東風緋羽被這聲夫君喚的無比妥帖,驕傲的摸了摸鼻子,隨即坐到她身邊開始撒嬌,“為夫要王後喂我。”


  前一刻睥睨天下殺伐四起的高大身影,此刻在案幾旁,好看的唇張開,她掰開白團,開始投喂。


  沐兒正端著藥罐走進來,正準備參見,阿典拉起她,將藥罐放在案幾,倆人輕笑著退出去。


  眾守衛已然能裝的淡定,麵無表情站定在崗,卻還是有誰,在一眾筆挺的身姿裏微微顫抖,憋笑憋的無比辛苦。


  “夫君,現下戰況如何?”


  東方心安理得的接受投食,“早上與眾首領商討了一個早晨,並未有太大的突破。”


  “不如,讓我聽聽?”


  那高大身影站起來抱起她,緩緩向溫暖榻上走去,“榻上說。”


  她突地羞紅了臉,卻扯痛背後傷口,忍不住輕嘶了一聲。


  他心疼的將她放下,又轉身拿起那藥罐,低磁聲音裏是寵溺的責備,“就說了,不讓你亂動。”


  他輕褪下她衣裳,慢慢撕開她被要染的黑紅的白布條,“別動,為夫為你換藥。”


  她將臉埋進毛茸茸的裘皮裏,不再出聲。


  他骨節分明的大手撫在她的傷口,聲音冷的似冰淩,“到底是何人,將孤的王後,弄成這樣,若孤查出是誰,定讓她整個家族來陪葬!”


  她抬起臉,“等我想起來,我定要讓那人付出雙倍的代價!”


  有什麽突地落進他心裏,他眸子裏有亮晶晶的光,大手覆上她光潔的背,溫熱的細膩觸感讓他開始緊繃。


  她不自知,惡狠狠控訴,“傷了我的,給我還回來,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他讚許點頭,“嗯,不愧是王後,和孤想法一致。”


  她雞賊的笑,“那是。你一個眼神一句話,我便能最先懂,這種默契,需百年!夫君你聽說過麽,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才修得共枕眠呢…”


  “快快,給我說說現下戰況如何?”


  那低磁聲音娓娓道來,“我軍趁星耀內亂,他們防守最薄弱的時候舉兵而起,一鼓作氣拿下邊防與城池。此刻星耀內亂結束,正正迎戰,現下天下隻剩蒙古,西陵,星耀。蒙古占領北冥,星耀占領聖殿,西陵占領青雲城,但蒙古在偏遠地界,現下冬日起兵不易,近期不會爆發戰爭,若我們能攻破星耀十大主城,那星耀化為西陵,不過時間而已。”


  “可大雪將至,此時此刻,孤認為,調養生息最好。”


  “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士兵才是製勝的關鍵。”


  說話的瞬間,已經笨拙為她將衣服穿好。


  默了默,她問他,“夫君,若你得了這天下,你會如何?”


  一地火光裏,他墨黑的長發在微風裏搖曳,“當然是保百姓一世無憂。西陵的存在,就是讓萬民幸福。”


  她讚許轉身,“嗯!不錯!民眾為本,若戰爭隻是為了滿足野心,漠視生命與萬物,被本所厭惡,那這本,終將會吞噬幹淨野心,辛苦打下的江山,將會是別人的舉手之勞,不劃算不劃算!”


  她雙臂纏住他寬肩,腿纏在他窄腰,“有我在,別說十座城池,就算是二十座城池,我都給你打下來!”


  他青眉挑起,妖孽眸子裏漾滿笑意,“哦?王後好大的口氣。”


  她驕傲的挑眉,“你知道麽?在地球的另一片土地上,還有更多的外國人,有更多的國家,那裏的每一個國家,此刻也正鬥在經曆內亂,戰爭,秘術,漫長時光裏,在無數場戰爭中留存下來的國家,慢慢合法,慢慢被現代所接受,慢慢的形成地球文明,也為了讓民眾更加幸福,更加美滿的活下去。”


  他卻驚的差點跳起來,“什麽?外國人?這片土地上,還有更多的國?!”


  她鄭重點頭,“我們所在的土地,現代人給它命名,稱之為地球。在更遙遠的另一邊,還有更多你還未看到的世界,更多慘烈的戰役!”


  她又蹙起眉頭,“現代社會,早已拋掉冷兵器,槍,炮,導彈,都是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導彈隻要一枚,就能毀滅整個西陵!”


  那黑金身影愣怔在原地,一陣莫名與危險看著她。


  募地,他原本柔和的下頜線突然變得淩厲,“你,到底是誰?”


  她被那危險的眼神看的有些瑟縮,“我是白予萱啊!”


  東方妖冶眼神定定看著她,似要透過她,看到另外的東西。


  她有些懊惱,“夫君,你此話是何意?!”


  良久,他長歎一聲,緊緊擁住她,“我怕有朝一日,你不是你…”


  “你這奇奇怪怪的言論,讓我感覺,你和我不在一個時空…”


  “我恍然覺得,這些都是真的…”


  “萬一哪天你不見了,我怎麽辦?”


  那鈴蘭香味縈繞在她鼻尖,她緊緊回抱住他,帶起一地的信誓旦旦,“若你不棄,我定不離!”


  ……


  白洛城被地毯式翻來覆去搜索,卻搜不出她一根青絲。


  齊風李錄一眾人馬齊齊跪在地上,等待天子之怒。


  青衣思索許久,輕聲開口,“聖上,會不會是,滕二將小姐帶到白洛城,發現前方不遠處就是清水鎮,小姐在那裏隱居許久,或許,他將小姐帶回了清水鎮的宅子?”


  那清冷眸子裏有了微微的亮光。


  他心已然大亂,根本無暇去思考這些細微的關鍵。


  見那主座之上的天人之姿表情略微緩和,眾將皆長呼了口氣。


  李錄低聲開口,“若是這樣的話,小姐與滕二也許可能被西陵當作人質綁入西陵,所以臣等尋不到一點風聲,既是人質,那小姐必然沒有生命危險,聖上可暫落心。”


  那清冷眸子朝逍遙丹鳳眼看過來。


  那清冷聲音不怒自威,“李相,現下,你可有何提案?”


  李錄默了默,“回聖上,現下寒冬將至,臣附議,修生養息,待春暖花開之時,奪回青雲城,踏平西陵!”


  冷風呼呼的灌進院廳,那清冷眸子失神看向窗外灰暗的天空,有軟綿的的雪緩緩飄落下來。


  “準奏。”


  “諸位將軍,待春暖花開之日,爾等,為星耀立下軍功!”


  “臣等領旨,必為星耀鞠躬盡瘁!”


  ……


  白洛城樓,李錄踏著綿綿的雪,緩緩走上。


  那紫金錦袍站在風雪裏,長睫緊閉,落了一地的蹉跎與孤寂。


  青衣心酸,將那卷筒呈上,“聖上,淩空有信傳來。”


  炎清檸睜開眼,將那卷筒轉開,信上是淩空言簡意賅的潦草字跡:


  南皇後自縊,已辦後事。


  帝上青燈一盞,緊閉殿門。


  星河城已回複生機。


  這樣的結果,他開心麽?


  不,他更苦了。


  那清冷眸間再沒有光,一地灰敗裏,青衣攤開另一封信呈上。


  是南宮南凝的字跡。


  亦兒是無辜的,望你,好生待他。


  姐姐的命,我抵還你了。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明月的短鞭浸過特製的巫族毒液,那毒會隨著傷口淬入血液和筋脈,中了毒的人,若是沒死,便會失了心神瘋癲一世,死了的,便是黑枯屍體一具。


  若她沒死,替本宮對她說一句謝謝。


  她說的愛,本宮終是明了。


  對不起。


  他的心口猛然鈍痛,青衣和李錄忙扶住他,竟嘔出一口血,噴濺在滿地的白色之中。


  “聖上!!”


  這次,換他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她躺在黑暗的地裏,再無聲息。


  他抱著她已然涼透的屍體,清冷眼眸淚奔流而出,“我的萱兒啊!我的萱兒啊!我的怒火,竟置你於死地,我的萱兒啊!!!”


  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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