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一念入魔
說時遲那時快,一黃金鎖鏈飛而出。直直刺進那大黑蟲。
那大黑蟲發出一陣讓人頭皮發麻的滋滋聲,隻見同一時間,那些王城死屍全都開始怪異抖動,白銀盔甲下正在掃蕩的勇士們隻聽見一陣巨大的悉挲聲,那些抖動的死屍裏爬出無數黑蟲,匯成大軍飛快朝聖殿爬去。
幾個膽小的直接嚇的癱倒在地,嘴裏含糊不清,好多…好多蟲…“”
葉予萱終於虛弱的抬起頭,“王爺,那是蠱母,不能讓它死!它若死了,所有聖墟的蟲就會群起攻之!到時,我們全都得死!”
那黃金勇士驚駭,鎖鏈掉在地上。
東方靈機一動,將殿口宮燈取下,從地上盔甲屍體中扒下盔甲扔在那齜牙咧嘴的大黑蟲旁,那盔甲中沾滿血跡,那蠱母看到燈光,不自覺慢慢爬進那空盔甲之中拚命吸食血液。
突聞一陣巨大的頭皮發麻的窸窣聲,一大片黑蟲鋪天蓋地的爬上石梯洶湧朝聖殿而來。
眾人摒氣凝神躍上高處,黃金盔甲聚攏在女王座下保護千璨,那大批黑蟲都蜂擁入那空殼盔甲,進不去的,就密密麻麻在外徘徊,不過瞬時,竟占滿聖殿地麵。
千璨此刻嚇的花容失色,炎清檸冷聲道,“點火!丟火把!”
一個個巨大的火把和一盞盞油燈從空中落下去,那片黑蟲燃燒起來,毒氣繚繞,在空氣中發出刺鼻的氣味,許多人受不住那毒氣軟倒下去。
寒霜從殿頂破裂的木質隔斷中破開一個洞,向炎清檸點點頭,他會意,抱起葉予萱一躍而起。
她睜開虛弱的眼瞼,“娘親…在騎士…劍柱…”
東方在殘虛中一躍而起,砍斷鎖鏈將千茉扛在肩上,迅速跟上。
一眾聖墟人馬也紛紛逃散出去。
暗衛組和西陵死士終於解決了黃金勇士,死的死傷的傷,正策馬朝聖墟而來。
他們從未如此和諧過。
……
那大火燒了良久,終是慢慢平息下來。
倆人替葉予萱包紮好傷口,全然不顧自己身上的傷,見那小人兒呼吸微弱,東方緋羽站起身來直直看向千璨,殺意明顯,聲音陰冷,“身為一國之君,竟然讓自己的臣民盡數死去,連屍骨都留不下,真是丟人!”
千璨一雙豔眸柔情盯住東方,被東方無情打斷,“聖殿女王,現下,怕不是該用媚術的時候!”
千璨變了變臉色,突地怒從心起,“勇士們,殺了這些闖入者!”
剩下的黃金勇士們卻並不上前,丟下鎖鏈。
千璨不可置信,“勇士們,你們!”
那領頭男子低沉出聲,“女王,難道,你還未醒悟麽?”
見千璨不說話,那男子突地激動起來,“你看看!這就是你無比信任那大祭司,帶領我們十二年的成果!”
千璨舉目望過去,聖殿高台下,那些白色長形建築表麵不知何時已經破落稀碎,大片的青黑屍斑暈染白色,整座城了無生機恐怖駭人,成片堆起來的屍體和骨架,赤裸裸暴露在空氣裏,整個聖墟,有種難以言喻的味道漂浮在空中久久不散,曾經的歡聲笑語,車水馬龍,變成了此刻他們麵前的陰森嘲諷。
猶如地獄!
她尖長的指甲刺進長發裏,“不!這都是千茉害的!都是千茉的錯!若不是她離開那五年,聖墟不會變成此等景象!”
黃金勇士們似突地醒悟過來,也許是已經解除了記憶封存,齊齊出聲,“你可曾想過,為何聖墟隻剩下勇士!千茉殿下在位時,鶯飛草長,整個聖墟生機勃勃,綠意盎然,至於後來為何突地百姓接二連三的死去,到最後再無埋屍之地,隻得赤裸暴露在空氣中…我們全都被封印了記憶!”
“我們的流光大祭司,早就被那黑蟲吞噬了!”
“十萬民眾,全都暴屍在城裏!!”
“以為是我們的家,卻不曾想,是守護的地獄啊!地獄啊!”
“我的妻兒父母啊!!”
群情激憤一片哀嚎中,炎清檸漠然開口,“或許,他們為了讓你們,變成精銳的殺伐機器,為他們所用…”
東方突地想到了什麽,“那北冥,十年前入侵西陵,迷的父王鬼迷心竅失了心智…最後我得了莫傾嚀指點,殺了那妖女,那妖女也是化作一攤人皮…”
他猛地震驚,“也是一隻詭異惡心大黑蟲!”
那妖孽臉突地呆住,又轉過頭定定看向炎清檸。
一個眼神交匯,倆人都不再言語。
這等秘術,若是不滅,會如何生靈塗炭,他們所守護的國家,臣民…不敢想象!
蒙古斯達,西陵妖女,星耀炎陵川,聖墟大祭司,布置緊密,殺人無形,從中土崩瓦解。
北冥的手,伸進了天下,他們卻一無所知。
好大的局,若是無破解之法,整片土地,都會變成黑蟲生生世世的傀儡!
鐵蹄聲陣陣,暗衛組和西陵死士終於趕到。
見一片廢墟裏,自家主子安然無恙,大家都提著的心總算放下。
巴修顧不得身上的血跡,快步上前,滿口的心痛喚他,“王上!”
東方緋羽突然隻覺一陣天旋地轉,“孤無礙。”
“撤!”
巴修扶住東方上馬,帶領一眾人馬返身而去。
那些黃金勇士褪下鎧甲,失魂落魄坐倒在地上,暗衛組扶起炎清檸,那領頭人懊悔至極,一個大男人帶著哭腔開口,“還有兩個人,在我們地宮裏,我帶你們去。”
一旁的千璨心魔控製不住,開始失神縮到角落裏顫抖喃喃,“不是的…不是這樣的…都是千茉的錯…我跟母親承諾過…要帶領聖墟強盛富足…我一定是比姐姐做好的…姐姐不就是靠著流光,才能做的那麽好麽?不,姐姐一直都不如我!她憑什麽能做女王!”
歎天下可憐可悲之人,根由魔種,心由魔繞,若艱善顧,方得始終。
她的夢境,又開始了。
她夢到那大祭司帶著聖墟青銅,白銀,黃金勇士,對著那城樓上的莫蒼海一陣跪拜,“願以我等之血軀,獻於北冥,為北冥所用!”
畫麵一轉,西陵五十萬精兵潰敗,東方緋羽全身是血,嘶吼著將劍刺進莫蒼海心口。
風聲鶴唳裏,炎清檸和齊風帶著暗衛組和星耀軍隊策馬疾馳而來,帶起陣陣黃土。
東方,你不要死。
那場戰爭,讓無數人命喪黃泉。
她終於明白了,來到這兒,正是為了改變因果,為了,改變上一世的結局。
重活一世,我要你們,好好的,幸福的活下去。
………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醒過來。
她的手被緊緊握住,她努力動了一下,那修長手指的主人似是有感應,猛地清醒,清冷眸子見她終於醒來,氤氳的霧氣就快要落下淚來,他驚喜出聲,“萱兒!”
聽到他的呼喚,前廳的大家腳步急促,呼啦啦湧進來。
被繃帶纏滿全身還齜牙咧嘴笑的滕三,扶著斷臂滕一正哭得不能自已的小憐,許久不見的葉如非,一臉欣慰腿卻用木板包裹住的青衣和紗包的隻剩下一雙眼睛的淩空,還有一眾暗衛組兄弟,她的眼淚突地不受控製傾瀉而出,“大家……娘親呢?我的娘親呢?莫非,這又是一場夢?!”
大家都低下頭去。
她這才發現葉如非的眼睛血紅,他好像突地老了好多歲,鬢邊的發竟幾乎白了一半,青黑的胡茬讓整日說他年輕時無限瀟灑的飄逸人兒更快萎靡,葉如非拉起她的手,竟似哄小孩一般,“爹爹帶你去見娘親。”
她點頭。
葉如非抱起她,一步步走向千茉。
………
隻見冰棺之上,千茉靜靜躺在那兒。
顧少陽回眸見她,一眼萬年,他擦了擦濕潤的眼角,心情複雜艱難開口,“萱兒,你,感覺怎麽樣?”
她努力擠出一絲微笑,“陽哥哥,放心,我無礙。娘親呢?”
他端著藥罐站起來,艱澀出聲,“你們一家人好好說說話,千茉姑姑,時間不多了。”
話音剛落,一個巨大的閃電毫無預兆劈進她心底,顧少陽關上門的瞬間,她再也堅持不住,掙紮著下來趴在冰棺之上,絲毫不顧冰冷刺骨,大聲哭喊,“娘親!娘親!”
千茉被喚醒,虛弱蒼老的臉頰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睛。
她一雙美目竟流出血淚,虛弱開口,“萱兒,娘親…不能…陪你了…抱歉,又要讓你,一個人…”
她隻知道哭,大聲的哭,“娘親!我不要堅強!我很懦弱,非常懦弱!我要你陪我!一直陪我!求求你,求求你活著!”
千茉伸出修長如玉的手指,緩緩舉起手,撫上她魂牽夢繞朝思暮想的女兒,“萱兒,娘親,愧對你…沒能讓你開心長大,沒能教你念詩撫琴…”
她崩潰,再站不起來。
葉如非捧起她的手在臉上摩挲,千茉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如非…很抱歉…讓你看到此刻的我…”
他哽咽的發不出聲音,“你永然是我心尖那一朵雍容華貴的牡丹。”
他艱澀開口,“你還想,聽我這老頭子唱那首,你最愛的歌謠麽?”
“自是想的…如非…我很開心,此生能遇見你…”
葉如非低低的唱歌,她漾起一抹發自內心的笑,竟說的連貫了,“記得當初萱兒小時候,你便是這樣哄她入睡的。”
“下一世,我再也不要做聖殿的女王…”
“你要好好照顧我們的女兒,我日日想她,夜夜思她,可惜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宮……”
那柔柔聲音說著說著,便沒了聲音。
那修長如玉的手指慢慢變地僵硬,溫熱手心慢慢涼下去。
葉如非還在低低的唱:
靈山衛,靈山衛,
幾度夢裏空相會。
未曾忍心擱下筆,
滿紙都是血和淚。
靈山衛,靈山衛,
一草一木皆憔悴。
聞說靈山高千尺,
難覓一朵紅玫瑰……
那聲音慢慢更低下去,慢慢哽咽,慢慢,發不出聲音。
他終於哭出聲來,帶著無盡的懺悔和痛心,“我曾以為,是你丟下我…我的千茉,我的千茉啊…”
“我愧對你,愧對萱兒啊!……”
“我到底做了多少糊塗事,這十年來,我到底在做些什麽啊…我的千茉啊…”
世事難兩全。
失去的,終是留不住的。
她不記得她何時哭倒過去,隻聞到一陣熟悉的,讓人能安穩沉溺下去的檀香。
看著懷裏人兒蒼白的臉頰和哭的紅腫的杏眼,想起她哭到聲嘶力竭,他感同身受,輕吻下去,他想要她知道,還有他。
……
失魂落魄,父女兩人,心皆死。
約莫過了四日,她終於能下床,眼淚已經流幹,她不讓任何人靠近,靜靜坐在靈堂裏,聽了三日的悲長的嗩呐。
我為改變因果而來,卻還是,留不住千茉娘親的命麽?
她猛地站起身來,抓住靈堂前的淩空衣角,“淩空,帶我去找那千璨!”
淩空默了默,“屬下領旨!”
……
她如願見到了那先前囂張的千璨。
那人正拿著她常用的煙鬥,頭發淩亂,衣不蔽體露出光潔的身子,精神不正常地縮在聖墟城角落裏,用煙鬥一下一下敲在身前的石子路上,興奮喊著,“娘親,千茉姐姐快來啊!你們看,有好多螞蟻哦”
整座聖墟早已人去樓空,再無身影。
狂風蕩蕩,已不見當年繁榮。
淩空上前一步,定定看著麵無表情的葉予萱,“小姐,這女人,神誌已毀,隨著騎士劍的重生,她的心魔也反噬了她。”
她輕輕閉上眼,手掌向上伸開,感受那流動而過的風,似千茉娘親溫柔的輕撫,她募地釋懷了,她想到一句話,
善惡終有報,既是宿命,也謂重生。
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離合既循環,憂喜迭相攻。
每個人的至暗時刻,都要靠自己活過來,別人,無法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