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莫問前路
北冥鬼市。
北冥王城所在地。
大山峽穀深處,一條約十丈的巨大裂口似千年黑蟒一般蜿蜒而下,駭人至極,裂口下有一條黑不見底的街道,入口處有兩個紅色的宮燈,似巨蟒妖蛇口,紫紅色煙霧繚繞,刮起陰風陣陣。
一個鬼祟的黑影猶豫許久,貓著腰鑽了進去。
麵前豁然開朗,四合街道左黑右白,合並陰陽,兩旁都是擺滿小攤的商販,商品稀缺,沒有想象中的人聲熙攘反而有些冷清,沒有店鋪,兩旁小販和行人都笑的木訥,一個煮吃食的小販正在揉麵,手指卻磨出了血,他卻毫無感覺,獰笑一聲又繼續重複動作,人們都是一身白衣一臉煞白或一身黑衣臉色青黑,機械的做著自己的事情,從黑影出現,所有人的眼珠都隨著那黑影轉去,擺出詭異的姿勢,臉上的假笑猙獰駭人,似在試探,又在監視。
那黑影察覺危險,小心翼翼走了許久,又拐了幾拐,在鬼市最深處的城門口停下。
掏出一個白骨麵具令牌,幾個守衛青灰色獸臉麵具下一雙雙眼睛嘀哩咕嚕的轉,極不協調極其詭異,嘴裏咕嚕咕嚕了一陣,隻聽見吱嘎吱嘎聲,為那黑影打開了城門。
北冥王城。
黑色烏土和瓦磚混合而成的建築讓人毛骨悚然,連綿成峰,煞白的宮燈滿鋪試圖點亮壓抑氣氛,卻是枉然,更顯陰森,那黑影來到一個名叫陰陽無極的宮殿,恭順的跪在地上。
隻聽那門詭異的吱嘎了一聲,竟是自己輕輕打開了。
森冷的陰氣從那宮殿中若有似無的侵襲而來,那黑影頭皮發麻,卻仍是堅持跪著。
良久,那黑影終於開口,帶著無條件的臣服,“長老,那女子已經找到。”
良久,虛空中傳來一陣靡靡之音,“進。”
丁大擦了擦汗,硬著頭皮起身,腳步有些虛浮,壯著膽子走進去。
他剛進門,殿內的宮燈突地燃燒起來,一團又一團的鬼火開始出現,圍成一個太極圖案,虛影一閃,五個穿黑色衣袍的黑臉老者首先出現,仔細打量了他,五官扭曲猙獰開口恍若十殿閻羅,帶著惡氣衝天的威嚴和恐嚇,“她現在何處?”
那詭異的聲音重疊爭鳴,恐懼讓他險些站不住腳。
他掐了自己一把,斷斷續續道,“清……清水鎮。”
幾秒後,五個笑眯眯穿白色衣袍的老者出現在圖案的另一端,他們慈眉善目溫和至極,“小兄弟,還請細細道來。”
“她一直藏著,直到半月前,她和一個女子進店買簪子,胖娘發現了她。”
十人互相看了看,領頭的白袍絡腮胡子翻了翻極不協調似瞪鈴般的眼睛,聲音卻是約莫五六歲幼童的嬉戲,發出桀桀的笑聲,在寂靜的空間裏詭異至極,“為何早些時候不動手?”
丁大額上冷汗直冒,“西陵王…東方緋羽一直在她身邊…我們的人,根本,根本不敢靠近…下部王二狗不過多看了那女子幾眼,就被西陵殺手打到殘廢…”
燈一片片感應似的亮了起來,太極陣消失,十位長老並排坐下,神色各異,那白衣絡腮胡子又開口,這一次,是成年男子的低沉,“西陵十一年前勉強逃過一劫,不感恩戴德,怎的還要招惹我們?也罷,照計劃行事。”
“遵長老令。”
隻見這邊剛交談完畢,那陰陽圖又飛快生成旋轉起來,黑色霧氣裏,三個粉色長發詭異白瞳臉身布滿鱗片男子模樣的鮫人從陣中走出來。
隻見三男子上前向北冥長老們施了一禮,貝殼似的尖長耳朵在宮燈下閃著陰冷的寒光,嘴上的尖刺嚇人,尾巴已經人化,領頭的鮫人開口,竟是妙齡女子般的溫柔體貼,“人找到了沒有?”
那白衣大胡子長老此刻竟又是老年人的滄桑開口道,“下部已經找到。”
在黑衣長老的示意下,那丁大背脊全濕,剛走出殿門,那門便自己又關上。
大廳裏那十位長老竟是虛晃了幾下,變成黑煙消散了。
領頭的絡腮胡換上一副凶狠表情,“又是那炎陵陽。”那鮫人掩嘴笑開,似妙齡女子的羞澀,“莫長老,安心”
莫蒼海又換上一副慈眉善目的和藹臉,聲音中充滿苦悲,“我的傾嚀,我唯一的女兒,竟寧願為他,破了我的陣法,不惜以性命相抵。”
那鮫人笑的更甚了,卻妖嬈無比,“斯人已逝,不必太過掛懷。小心身子”
莫蒼海一下憤怒起來,五官狠戾,眼睛憤怒的瞪大,發出惻惻的不甘,“她竟還用二魂七魄反噬了我的陣!一魂鎖住那炎陵陽的生辰八字,老夫終身無法傷害那炎清檸,此次他領兵重來,鮫蘇大人,老夫,心甚恐慌。”
那鮫人獠牙大口張開,吐出一顆夜明珠,那夜明珠上赫然是葉予萱的樣子,他向他點點頭,卻是女子的陰冷嘲笑,“生既是死,死既是生,那炎陵陽既是天選之人,我莫邪定不會放任不顧,再讓他成長,我們就得永遠從這個世界消失。那我們征服土地,將成為無稽之談。”
莫蒼海鄭重點頭,“這片神州大陸,將會被我們征服,這片土地上的人,將會成為我們的奴隸,生生世世供北冥莫家和莫邪鮫蘇家驅使!”
倆人又笑了起來,一齊做了一個奇特的結印,那結印越變越大,覆蓋整個太極圈,他們共同出聲,“眾生皆為螻蟻,皆可踏,若不成神,便成魔!”
…………
兩國交戰地。
山脈綿延,錯綜複雜,北冥軍隊傷亡慘重,被蒙古打的縮頭縮尾,現下躲進深山,隻守不攻,等候長老令。
蒙古大軍現下正搭了帳營修整,營帳內,炎清檸和穆汗將軍看著沙盤,仔細研究了地勢和戰術,良久,確定行動,轉頭問青衣,“青衣,那黑彈可製作好了?”
青衣向他拱手道,“王爺,已完成。”
穆汗將軍操著一口不太熟練的中原話,“殿下‥黑彈?是何?”
他笑了笑,絡腮胡假麵也隨著動了動,“秘密武器。”
卻被營帳外的斯達聽個一清二楚。
滕一在暗處看到那斯達不懷好意的臉。
穆汗將軍彪悍的身軀動了動,似是有些不安,皺眉開口,“可汗給軍隊下達了指令,限五天之內,拿下北冥。”
炎清檸點頭,清冷聲音變得淩冽,“北冥山地詭異,冬日一到,蒙古天氣嚴寒糧食短缺民不聊生,就會被休養的北冥反擊,若再不拿下,將再無勝望。”
穆汗點頭,鄭重向他行軍禮,“多謝相助!寧王殿下!”
他點頭,“將軍不必多禮,我等夙願,不過是民生安泰,家國興盛。”
穆汗眼中苦澀,“那北冥鬼師長老又使得一手邪魔外道,我……”
身為將軍,他想的最多的,就是士兵的安危。
若無法戰死沙場,也不願讓他們當作傀儡陰靈。
炎清檸默了默,修長手指拍了拍穆汗的肩膀,“再厲害的邪魔,也一定得有媒介和某種施法的介質,穆汗,你放心。”
穆汗勉強的笑了笑,也拍上炎他肩膀,“你我舊識,自是信你的。”
炎清檸眯了眯眼,聲音堅定,“這一次,我一定助你,拿下北冥。”
穆汗看著他,又回到了那個十八歲意氣風發的少年。
那少年站在城牆之上,帶著無可匹敵的耀眼和矜貴,清冷出聲,“你好,穆汗使者。”
他們一起比武練劍,他教他說中原話,他告訴他蒙古的大雕和遍地的牛羊。
………
夜晚,清水鎮,一戶不起眼的小門前。
幾個身形高大的影子悉悉索索遊蕩上房簷。
月光下一個肥膩身子掩住一地的月光,赫然是那個珠釵店的老板娘,此刻她早已撕下和善的麵具,一臉惡毒看向那不起眼的農戶。
良久,月黑風高,她朝那幾人打了個手勢。
那幾人點點頭,輕躍進屋內。
葉予萱還未睡,聽見聲音,暗道不好,摸索著下了床,把那解毒丸幾口吞了下去。
隻見窗戶紙被一個煙管捅破,油燈下她看得到那迷霧繚繞,她忙用布捂住口鼻,又過許久,屋外人感覺差不多了,輕推門進來。
她躲在門後,顫抖的手一把抽出劍,一刀結果了他。
更多的黑衣人破門衝進來。
她一手劍法堪堪避過,驚恐之下,身體蒙生無盡潛力,竟毫不退避,徑直砍了上去。
一陣廝殺過後,虎口震的發麻,她大喝一聲,“爾等何人!”
幾個黑衣人相互看了看,不出聲。
正僵持之際,隻見又有倆黑衣人從葉如非和小憐屋內同時走出來,用劍尖指著已經昏過去的老葉和小憐,森冷聲音充滿威脅,“要麽,你走,要麽,他們走。”
她咬牙,“若你們敢傷他們一寸,我不介意,兩敗俱傷!”
那黑衣人上前一步,“隻要你乖乖跟我們走,我們並不會害他們。”
良久,她將劍橫在脖頸,一雙星辰眸子平靜無波,黑黃的長發飄起,衣衫獵獵,“將他們扶回床上。”
黑衣人又相互看了看,長老令傳,要將這女子毫發無損帶回北冥。
默了默,他打了一個手勢。
黑衣人又將他們扶回床上,那領頭黑衣人上前幾步,見鋒利的劍尖已經刺破女子雪白的脖頸,殷紅的血跡一滴滴落在衣衫之上。
沒想到她如此決絕,他忙運起劍,猛地打掉她手中的劍。
她倒坐在地上。
幾人圍上前,將她敲暈在地,抱起她,消失在院裏。
她暈倒前,想起那一身紅嫁衣的莫傾嚀。
為了心愛之人,讓自己永墮閻羅。
她沒得選。
她也沒得選。
“無論我在哪裏,無論我何種境遇,我們都願意獻出自己,為所愛之人。”
“老葉,小憐,你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