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迢迢征途
今日就是老葉生辰。
主仆倆人在廚房忙碌了一個下午,用雞蛋麵粉蒸出一個蛋糕。
沒有奶油,食材有限,她用烤好的碎紅薯片鋪滿,又灑上花瓣。
終於做完,小憐驚訝無比,“小姐!這個就叫蛋糕?看起來好好吃!”
她驕傲的挺直脊背,“嗯啊,待會吃不完留一塊。”
留一塊給他。
每次他進來,都感覺很累的樣子。
她募地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這人什麽時候都能讓我記掛了……
見空氣一下冷下去,狂吃的小憐抬起頭來不解的看著她,“小姐,你怎的了?最近你總是神秘兮兮的…”
她像泄了氣的皮球,“秘密。晚上你就知道了。”
小憐轉著咕嚕嚕的眼睛,若有所思,“小姐,我感覺你這幾天不太對。”
她撇了她一眼,“怎的?”
小憐皺眉,似在思考,“最近小姐特別水潤,特別好看…白天我見不到你,晚上你也躲著我們…”
她好笑的扶額,“水潤?”地板硌的生疼,又不能讓加被褥,怕被發現什麽。憋屈的緊。
……
炎清檸一行人終於抵達蒙古。
他們快馬加鞭走了一月有餘,一路上風餐露宿,整個隊伍被惡劣天氣磨的再看不見白皙膚色,快深秋,一時風一時雨,走過落葉滿鋪的街道,走在黃沙漫天的漠北裏,走過青草踏踏的江南水鄉,走在牛羊成群的蒙古包裏。
可身前都沒有她。
他戴著他們相遇時的那個大胡子麵具,手腕上係著那黃色布條。
現下,終於到達闊帖兀阿闌,蒙古的部落行宮。
蒙古台吉斯達在行宮外迎接,蒙古王設宴,他們一進行宮,各部落首領(台吉)齊齊起身,向他們獻上白色哈達,哈達上酒杯斟滿,他接過銀碗,退回原位,一眾暗衛組幹光了酒杯,蒙古族人齊聲歡迎他們,獻上馬奶酒和烤全羊,味道鮮美,讓暗衛組和一眾軍隊終於吃了頓久違的熱乎晚飯。
蒙古王用不太流利的中原話努力和炎清檸比劃溝通,“請…住下…待明日…”就說不下去了。
炎清檸長睫微垂,示意青衣走到台前。
青衣流利的蒙語登時讓蒙古阿巴還塔娜另眼相看,目光流連,見那男子一身青衣一把折扇,端的是一個風流倜儻英俊瀟灑,這草原上的漢子皆威猛黑壯,何曾有過這翩翩詩意。
炎清檸餘光飄向斯達,指尖無意識扣在身前的彎腿鏤雕矮幾上。
良久,青衣走下台來,附在他耳邊,“蒙古王說,讓我們今晚先住下,明日帶我們前往戰地。”
他點點頭,清冷的眸子看不出情緒,輕說了一句,“那公主看你的眼神不對。”
青衣勾唇,“屬下早已感知。”
他點點頭,向蒙古王行了一禮,那蒙古王黑胖的臉上帶著蒙古特有的驍勇和彪悍,努力擠出笑容,四個字竟說的流暢無比,“多謝相助。”
他禮貌的點頭示意,聲音清冷無波,“惟願兩國,不負邦交。”
不負邦交,我助你平亂,你也不準給我下絆子。
青衣低聲在蒙古國王侍衛麵前翻譯。
蒙古王正了臉色,鄭重允諾,說的堅定無比,似是練習了多遍,“蒙古定不負星耀。”
炎清檸微微點頭,又坐下去,修長手指舉起一杯酒,遙敬蒙古王,一口喝光,又轉過頭,看了看塔娜,禮貌的向他舉了舉酒杯。
塔娜回敬,深深看著對桌案前的大胡子。
他又斟滿一杯,對著各首領,好看的薄唇氣勢磅礴,與那黑髯大臉毫不相稱,“劫灰飛盡古今平,龍頭瀉酒邀酒星,金槽琵琶夜棖棖!”幾句詩說的堅定至極,見他暢快痛飲,聽著翻譯大聲翻譯的蒙語,各部落首領沸騰起來,紛紛朝他讚賞過來。
塔娜突然有一種莫名的感覺,這大胡子長相和蒙古漢子差不多,氣質卻如此卓爾不凡,聲音也如此引人遐想,這…
她暗暗定下主意,待戰爭平定,一定得深入了解下這個大胡子。
……
終於捱到了晚上。
深秋的風有些寒冽的涼意,整個黑漆的夜空已見蕭瑟。
老葉才一進門,就被倆小丫頭蒙住眼睛,她拉著老葉的手,就像小時候他牽她一樣,一步一步,穩穩走到正廳。
老葉感覺眼眶裏有些濕潤,感覺到女兒的小心翼翼,他覺得很值,雖然放棄了很多銀子,與其留在星河城讓她有著念想卻被臣民侮辱,不如,帶著她,來過神仙般的瀟灑日子。
一陣笑鬧過後,他輕輕幫他解開了眼前的布條。
隻見一桌精致好菜,都是他愛吃的,一碗長壽麵正在他主位上,用煮雞蛋片擺了一個笑臉,桌中間一大盤圓形糕點,鋪滿了花瓣和紅薯幹片,整張桌子被碗筷擺成了一個笑臉的圖案,正當他震驚之際,她輕笑,“爹爹,生辰快樂。”
小憐大聲在院落裏發問,“可以點火了麽小姐?!”
“好!”她高興的大聲回應。
隻見嘭嘭嘭嘭十幾聲,村民們都以為地震了嚇的魂不守舍縮進屋裏,卻隻見那漆黑夜空裏,一個個火形的小團在黑幕裏爆炸開來,隨著轟鳴的炸裂聲起,霍霍燃燒火花四濺,不過一秒,在那黑幕裏綻放出巨大的白色光圈,璀璨了天際,一個接一個,絢爛無比,破滅前壯麗的令人激動沸騰。
葉如非的眼淚就要掉下來,張了張嘴,發不出任何聲音。
村民們又一個個探出頭來,看著空中那燦爛奪目的光,興奮的大喊起來。
他們從未見過這稀罕的物什,隻覺是神仙下凡,才會有如此壯烈景象,那光芒美麗耀眼,讓他們覺得幸福,興奮驚歎,都紛紛朝那煙火跪拜下去,祈求來年風調雨順,家人平安,再無戰亂。
不過瞬時,早已寂靜的夜,熱鬧的像白日的熙攘集市。
那璀璨煙火深深刻進屋外東方緋羽的妖冶眸子裏,他定定看住那黑夜裏一個接一個綻放的流光溢彩,想起她美的讓人心醉的笑顏,良久,寒霜劍似是感到他內心的洶湧,劍身輕鳴,終於他麵無表情轉過身,來到早已帶著守衛們等候他多時的巴修身邊,一躍上馬,“走!”
這就是,你為葉如非準備多時的禮物麽?
孤很喜歡。
期待我們的下一次相遇。
………
將醉醺醺卻開心的舌頭都打卷的老葉扶進房裏,主仆倆互相看了看,笑的得意,“我們成功啦!”
又喧鬧了良久,各自回了屋。
她端著那雞蛋糕走進屋裏,卻發現東方緋羽還未來,涼風呼呼的從窗子裏刮進來,她皺了皺眉,忙跑過去想將窗戶關起來,卻又突然想到了什麽,找了根木棒將窗戶虛掩起來,又想著那廝就喜歡從窗戶進,別又惹的他傲嬌,又說不過他,遂又打開了窗戶,任憑涼風刮進,帳幔刮起。
她將雞蛋糕放在床頭的小幾上。
她合衣躺在她的地鋪裏。
她閉上眼睛。
許久,她又睜開眼睛。
涼風更加肆虐的呼呼吹進來,一室寂靜。
於是她睜著大眼睛坐在地上,感受那涼風洶湧而來,看著那雞蛋糕從柔軟一點點變硬,窗外的黑夜一點點變得魚肚白。
燈旁失神人,偏頭笑情深。
……
與一眾蒙古首領議完軍事,炎清檸被青衣和滕一扶著回了帳幔。
青衣咂舌,“主上,這酒後勁好大!您無礙吧?”
那清冷眸子閉了閉,感受著血脈裏遊走的醉意,輕聲道,“無礙。”
倆人看的心疼,跪了下去,“主上,您如此拚,小心身子啊!”
那軟榻上的人兒默了默,似是回憶起什麽,低聲囑咐,“蓄好體力,天亮以後,要麵對五年前,我們覺得強大,無法企及的敵人。”
倆人沉默良久,青衣苦澀的開口,“主上,我們似乎,陷入了一個循環的怪圈。”
額前的發散落在他臉頰兩側,倆人看不清他的情緒,那好聽的聲音蘊藏著無限危險傳來,“隻有勝利者,才有資格掌握遊戲,成為最後的贏家。”
倆人對望了一眼,血液裏好鬥的因子沸騰起來,他撕下那黑髯假麵,一張天神般的側臉終於顯露出來,清冷眸子已見洶湧的戰火,“多一日,危險就加深一分,百姓就多一天在無家可歸中過惶恐日子,明日按計劃行事,滕一,你監視那斯達,那人不對勁。必要時候,滅了他。”
他想起縹緲峰裏,師傅常對他說的那句,“踏破桎梏,方能解脫。”倆人忙行了一禮,驚喜的退出去。
他們以為他為情所傷,怒發衝冠,現下終於明白,他炎陵陽,依舊是他,從沒改變,變的,隻是更加強大的他。
每個人,都是這個世界的棋子,隨著擺布招搖一生,雖無能為力,但總有人可以從黑暗中掙脫,登峰造極。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那壁掛裏的油燈忽明忽滅,他張開修長手指,手裏赫然是那條黃色布帶。
既然無法藏起的優秀是罪,何不讓火勢,由自己而起呢?
明滅,由我掌控。
北冥長老們,這一次,該是了結的時候了。汝等,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