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夢醒沉溺
“來人,給我掌嘴,狠狠地打!”
還未來得及感歎皇宮地雄偉和輝煌,葉予萱就被一眾侍衛像拎小雞崽一樣丟進富麗堂皇的公主殿裏。
還未站穩,隻聽一聲掌嘴,被倆高大侍衛按住在冰冷的黑曜石地麵,幾個一臉凶惡的嬤嬤走近她,大嘴巴子一下又一下呼在她如花似玉的小臉上,她怎麽也掙脫不開,臉上火辣無比,耳朵被扇的嗡嗡直響,眼睛也開始眩暈,她怒火中燒,看準一隻手,一張口狠狠咬在了那老嬤嬤手上,那醜怪老嬤發出刺耳的怪叫聲,抹布一樣的皺臉齜牙咧嘴,良久,從葉予萱嘴裏抽出獻血淋漓的手,跪在地上嚎叫不斷。
滕一滕二劈開窗欞,衝進來將刀架在那倆侍衛脖頸上,“誰再敢動!”
幾個老嬤愣住,噤聲向那蠻橫的嘉和公主看過去。
那嘉和一看地上美貌女子如此彪悍,又有寧王府的人相護,愣了愣,“你們一個個的,在宮裏不是有很多折磨人的法子麽?快給我使出來,把她的臉給我劃了!”
宮殿侍衛舉著劍圍攏過來。
葉予萱吐了一口血沫,惡狠狠盯住她,“原來星耀國的公主如此典型,怎的,小女子一良好市民,哪裏礙你眼了?”
嘉和五官都氣呼呼的擠在一起,本就色相一般的臉此刻更顯怪異,“本公主要你三更死,你等不到五更!”
葉予萱冷哼一聲,“我葉府每年上賦稅十萬兩白銀,樂善好施救濟難災,深入民心。星耀從來都是以禮治國,陛下言官每月聽一次民聲,我可不是宮裏人,若是我出了事,爹爹就算死,也要在陛下麵前,替我討回公道!”
嘉和憤怒的咬住唇,“區區商賈之女,也敢如此放肆!”
商賈你妹啊!沒我的銀子養你,你吃屎啊!
葉予萱正想回嘴,隻聽那金絲楠木屋門嘭的一聲巨響,劈成兩半,那紫金色和青色身影疾步走近,那些侍衛跪了一地,齊聲高呼,“參見寧王殿下!”
嘉和忙換了一副表情,招招手讓一幹人等退下,終於被兩大漢放下,她虛弱的一下跪倒在地上,火辣的臉砸在地上,那該死的屈辱感作祟,她竟打掉炎清檸伸過來的焦急手掌。
嘉和一看那風華絕代的人兒愣在原地,登時發怒,“你個粗野奴婢,竟敢對清檸哥哥如此!你該死!”
她終於明白了。
終於明白這女人發什麽鳥瘋了,原來,是醋壇子翻了。
嗬,她勾起嘴角,扯出一個諷刺異常的笑,然後,她抬起頭,定定看住他。
看到她高高鼓起紅腫青紫的臉頰,看到她唇齒淋漓的鮮血,看到她諷刺的笑容,他的心驟然收緊,痛的發不出聲音。
他的手還停在空氣裏,他要她把手放進來。
可她沒有。
她用袖子狠擦了擦嘴邊的血跡,拒絕青衣和滕一的攙扶,自己緩緩站起來,緊緊靠著一旁的大柱子。
青衣和滕一滕二白著一張臉,心疼的看著她。
終於,他緩緩收回手。
那嘉和看炎清檸不受待見,揮起手掌就準備給葉予萱一巴掌,手才起,就被滕一一把抓住。
“清檸哥哥!這粗野奴婢對你如此這般,你還護她!”
他眸間氤氳的火氣一下釋放開來,聲音寒的像來自地獄,“南宮嘉和,你真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給葉小姐道歉。”
“不要!我堂堂星朝公主,怎麽可能跟一個賤婢道歉!”她淩厲的大叫著,像極了那街坊四鄰的潑婦。
滕一的手一點點收緊,像要捏碎她的骨頭,她疼的猙獰大叫,“放開本公主!”
“公主?到此為止吧。”他一甩錦袍,坐上主位。
那聲音寒的像地獄裏吹來的風,南宮嘉和從未看到她的清檸哥哥如此猙獰,巨大的恐懼襲來,竟慌亂的哭出聲求饒,“清檸哥哥,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繞過我吧,繞過嘉和吧!”
炎清檸閉了閉眼,示意滕一將她的手扔下,她倒在地上,爬了過去,緊緊抓住他的衣角,聲淚俱下滿頭珠翠搖晃的叮鈴叮鈴,“清檸哥哥…嘉和…嘉和看到你看著她的轎子離開…在她站過的階梯上站了良久…甚至…你對她言笑晏晏…我心悅你十年,十年!可你從不看我,從不看我!上一次,是傾嚀姐姐,這一次,又是這個葉予萱…為了護住姨母,我連南宮家族都不要了…隻想幫你守住最重要的人…可是,你從未看過我,嗚嗚,清檸哥哥,嘉和心好痛,嘉和…”
南宮嘉和哭著,嗚咽著,被心痛哽住,再也說不出話,隻知道哭。
上一秒鍾飛揚跋扈的繡花雞,此刻發釵淩亂,淒淒慘慘戚戚。
葉予萱發不出任何聲音。
風輕灌進來,卷起園外落花,吹起一地蕭瑟,滿堂琳琅,隻見灰白結尾。
見他站在對立麵,紅幔的陰影遮住他天神般的側顏,眼睛失神的垂下去,薄唇緊抿,蒼白的臉毫無血色。
看來,這是他最大的劫。
葉予萱沉默良久,正準備轉身離開,那南宮嘉和似是緩和了過來,帶著極大的不甘心,嘲諷的深深看了角落的葉予萱一眼,又緩緩開口,似是說給她聽,又似說給自己聽,“傾嚀姐姐去世以後,你就活成了她的模樣,她喜歡的紫金顏色,她喜歡的青色折扇,她喜歡的書畫,甚至,連名字,都是她的,你確定,你能放下她,去愛別的人麽?!”
葉予萱心莫名的刺痛了一下。
這死丫頭片子,這招,還真是刺傷人啊!
你個綠茶婊!
一向瀟灑無憂的青衣此刻也同樣慘白著一張臉,他也忘不了莫傾嚀一身紅衣救王爺而死的模樣,這是王爺的禁忌,也是他們的。
葉予萱看見炎清檸的肩膀竟在微微發抖。
賭氣成分褪去,她心疼的看著他,見那南宮嘉和還自顧的說個不停,怒從心起,“你給我閉嘴!”
沉浸在回憶裏巴拉巴拉翻炎清檸傷口的女人終於停住了這催命的緊箍咒。
三男人似是終於喘過氣來,呆呆向葉予萱看過去。
隻見那小小人兒走近地下爬著的南宮嘉和,嘴腫的話語都不太清晰,卻依然憤恨逼人,“你巴拉巴拉念經呢?怎的,得不到就要毀掉?斯人已逝,怎麽她托夢給你讓你催命?你特麽好歹是一個公主,國儀典範,我的天啊,你每天都不照鏡子的麽?誰沒有點過去啊,你劃拉什麽?愛情是棋逢對手的喜悅,不是你這綠茶婊整天意淫得來的!”
她又不屑地看了看她,又吐了一口血沫,“媽的,滕一滕二!”
倆人丟下刀走到她麵前,“小姐!”
她摩拳擦掌,“把這嘉和公主給我按住!”
“屬下領命!”
“你們!你們敢!”南宮嘉和驚恐大吼。
葉予萱眯了眯眼,帶著深淵的危險,走過去拉起炎清檸的大手,竟撒起了嬌,“王爺,我疼。”
炎清檸靜靜看住她,良久,突地嘴角勾了起來,“你看著辦。”
南宮嘉和崩潰大喊,“清檸哥哥,你不可以!我是嘉和啊,是你的妹妹啊!”
他仰起頭,刀削斧刻的側臉美的異常勾人,看著她,帶著淡淡的嘲諷,“我的嘉和,早在五歲那年,隨她的母親去了。”
她愣住,雙手捂住臉,更多淚水奔流出來。
炎清檸揮手,一眾侍衛退了去。
刺耳的嚎叫充斥了整個公主殿,回旋不絕。
………
回府路上,葉予萱低垂著頭,一張小臉腫的快看不出原有五官,止不住喃喃,“真疼…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炎清檸手杵在車窗,靜靜看著低著頭微微淩亂的她,薄唇緊抿,一言不發。
小幾裏熏香煙霧輕輕繚繞。
青衣快馬加鞭去神草堂請顧神醫,滕一滕二神色不明,一臉低沉的駕著馬車,相互看了看,又各自歎了一口氣,目光飄向更遠的黑暗。
突聞一陣高昂的嗩呐聲,刺耳震撼,破空而來。
滕二朝滕一點了點頭,一個飛身向聲源破空查探而去。
她總算醞釀好情緒,努力把眼淚憋回去,聽見嗩呐聲青紫的臉抬了起來,看向小窗外漫無邊際的黑暗,突地感慨,“百般樂器,嗩呐為王,不是升天,就是拜堂。”
而後又轉頭看向呆呆看著自己的炎清檸,“王爺,你看我很久了。”
他很想抱住她,很想問她疼不疼,很想幫她輕輕吹吹傷口,可是…現在橫亙在他眼前的,是莫傾嚀的笑靨…是娶親那天,她一身紅衣,拜堂之時死在自己懷裏…她渾身是血,告訴他,忘記恩仇,不要卷入北冥莫家…要好好活著。
就這樣…一個人孤獨的活著。
後來他知道,北冥的人,要她,替他死。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他突然輕聲開口,低的連他自己都快聽不見,“那天晚上,我向青衣學了好多話本,想要一個一個講給你聽…”
她看到他眸子氤氳的霧氣。
再也控製不了,她頂著一張豬頭臉,緊緊抱住他,嗚咽著低喃,“對不起,我來晚了。”
感受到小小人兒傳來的溫度,他閉上雙眼,感受她的體溫,感受她發間獨特的香味,滕一查了她前十八年的遭遇,突地一晚上就像變了一個人,現在的她敢愛,敢恨,特立獨行聰慧無比,憂民愛國…
他眼前浮現剛才那一幕,她的手重重的揮下去,嘉和驚恐尖叫,卻在最後一厘米的地方停下。
她說,“這一次,你真的,失去了。”
是了。他已經失去的太多了,不能,再失去了。
是時候,做那件醞釀了很久的事了。
天下六國,沒有一個放的過他炎陵陽吧。
這一次在他眼下,竟差點護不住她,也許隻是個開始。
他自嘲的笑了笑,隻聽滕一籲停了馬車,輕聲道,“主子,到家了,顧神醫已在王府等候。”
他默了默,似是突然做了個嚴重的決定,輕輕推開她,“葉予萱?”
她起身,看不清他眸子裏的情緒,忍住臉頰的火辣疼痛,“民女在。”
他突地笑開,微風輕吹起他的發冠,聲音又回到公主殿的寒涼,“過了今夜,我們,就回到原點吧。”
她的眼淚突然再忍不住,不受控製的流淌,突地有些明白嘉和的崩潰和眼淚,不可置信看向他,“王爺,你,要丟下我?”
他不說話。
不萱兒,是我不能失去你。
“王爺,你可,考慮清楚?”
他依然沉默。
我絕不能,讓我喜歡的女人再次陷入險境。
“珍重。”那紫金色身影留下最後一句話,消失在黑夜裏。
隻留下小小的她在黑暗裏。
顧少陽急急跑出來衝到轎攆前,燈籠下,隻見那恐怖臉頰已然在滲血,驚慌失措,“萱萱,快別哭了,眼淚刺激傷口,會留疤的,快進去!!”
小手卻拉住他長長的衣袖,“陽哥哥,我們…走…”
顧少陽大孩,他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些什麽,他心疼無比,再顧不得什麽繁文縟節,什麽男女授受不親,他緊緊抱住她顫抖的小身板,柔聲輕哄,“我們走,這就走!”
又急急招呼藥童,片刻之後,馬車消失在黑夜裏。
青衣抬頭看了一眼站在屋頂的紫金色身影,沉沉歎氣,朝著一旁的滕一道,“舊傷未好,新傷已添。這次,誰也救不了五爺。”
滕一看了看馬車離去的方向,正準備跟上去,隻聽一句毫無情緒的聲音傳來,“讓她走罷。西陵,北冥,聖殿,到處虎視眈眈,你們想讓她們,變成下一個她?”
滕一呆愣在原地,半晌,拳頭狠狠砸在石柱之上,鮮血淋漓。
他閉上眼,向著黑暗的方向,輕喊了一句,“憐兒,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