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峰回路轉
她用力抽回手，帶著哭腔，“姨娘，我就想和父親呆在一起，我愛他，可我從未說出口，隻能用些小女兒的伎倆激父親哄哄我，現在我不那麽固執了，你還要把我和父親分開麽？”
兩邊仆人都驚了。
他們從未見過小姐如此。
一直以來，小姐對誰都沒有表情，特別是老爺，連見都不見，避如蛇蠍。
這下，是什麽情況？
葉如非動容，心裏的驚喜奔湧出來，他站起來，卻因為太久沒有親昵的動作，竟生生愣在當地，做不出任何動作。
葉予萱懵，難道，他真的不喜歡他女兒？不管了！做戲做全套，拚了！
宋可在一旁冷笑，眼睛轉的不停，看來老爺真的很討厭葉予萱啊。
葉予萱一把躥進葉如非懷裏，抱緊他，“父親！娘親走的時候，說她一定會回來的！她是她愛你，隻願與你朝朝暮暮，可是，她有一件必須完成的事，完成以後，她一定會回來的！我想起來了，我在清風庵，什麽都想起來了！我們不要吵架了好不好？我們一起等娘親回來，我們一家三口要好好的……”
她把一家三口這四個字，咬的特別重。
葉如非身體震了又震，心裏風起雲湧，翻起驚濤駭浪，十年了！整整十年，她第一次叫他一聲父親！
宋可的臉綠了又綠，不停攪著手帕。
壞了！這是哪裏出了問題？
終於，葉如非緊緊抱住葉予萱。從她身上，再一次感受到了，消失的千茉的味道。
父女兩人終於各自放下心防，緊抱在一起。
一旁的丫鬟有些淚淺，也偷偷抹了抹眼眶。
他們記得千茉夫人，夫人美麗動人，性子溫柔，遺世而獨立。
老爺夫人也曾過過一段神仙眷侶的日子，後來夫人不見了，老爺散盡家財找了很久很久，也許三年，也許六年，再後來，老爺夜夜醉生夢死，對小姐不管不顧，小姐半夜發起高熱，他也不曾過問，漸漸地，兩人就疏遠了。
如今這樣，真是太好了！
葉予萱生怕哭的不夠，用舌頭頂了頂上火發腫的牙齦，哭的更狠了。
我去，可真疼啊，哇哇！
終是良久，葉予萱竟哭昏在葉如非懷裏。
這身子弱的……真是沒誰了……
葉如非打橫抱起葉予萱，準備離開，宋可卻一聲急急叫住他，“老爺！萱兒嫁人的事還沒商量呢！”
他擰眉，“你沒看見萱兒都哭暈了麽？你不是告訴我，你將她照顧的很好麽？還有，你什麽時候將她送去的清風庵？”
他站在門口，背對著宋可，高大的身軀掩住一地月光，“宋可，當初我跟你說過，隻要你對萱兒好，什麽我都會給你。如今……你自己合算吧！”
看著大步離去的身影，宋可突然也濕了眼眶，十年了，整整十年！我陪在你身邊十年卻也抵不過一副畫像和一個脾氣古怪的女兒麽？！那麽葉如非，你可別怪我！
是了。你從未愛過，又怎麽會知道愛而不得是如何感受？
宋可揮揮手讓仆人們下去，看著滿桌子的珍饈和華麗的桌毯，卻一手全揮到地下，今天本來是要讓葉如非同意把葉予萱嫁入寶親王府，這下，該怎麽辦？那清風庵也是她獨自安排，事情，好像不受掌控了。
小憐受寵若驚，一路小跑跟著那高大身影進了玉蘭苑，待老爺輕放下自家小姐後，將椅子搬到床邊扶葉如非坐下，卻撲通一下跪在地上，“老爺，小憐有事想如實稟告！”
擦了擦葉予萱眼角的淚痕，又幫她掖了掖被角，他轉身，“你說。”
小憐不再隱瞞，將宋姨娘如何把她們送去清風庵，平常如何對小姐冷言冷語放任家奴欺負，跟小姐說話，也總是在說老爺如何討厭小姐……
燭火搖曳，良久。
他伸手去扶小憐，“你起來罷。”
小憐眼睛滂沱，壓著哭腔:“您每次出差，小姐都默默在身後看著您走，您回來，她又悄悄看您，她不是不愛您，她是被宋姨娘束縛了太多，宋姨娘說什麽，她就信什麽……時間太長了，也太久了，小姐也變了……”
葉如非又沉默良久，看著床上熟睡的人兒，又扯了把棉絮，覺得太輕，便伸手扯了一條，不，這不是棉絮，這是……柳絮！
又看了看屋裏的陳設，隻覺刺眼，那梳妝台，連一支簪子都看不見，可宋氏房裏，桌子上琳琅滿目，價值不菲。
他冷笑，嗬。
小憐被這聲冷笑嚇到，哆嗦了一下，他想了想，從懷中撈出幾張銀票，又把錢袋給了小憐，從錢袋裏拿出一個印章，塞到葉予萱手裏。
“這是賢合莊的掌櫃印信，你叫小姐好好保管。”燈火搖曳，看不清他的臉色。
小憐驚:“老爺，這難道是全國的……全國的賢合莊印信？”
葉如非點頭，又看了一眼葉予萱，什麽也沒再說，背著手，沉沉走了出去。
小憐揉了揉紅腫的眼睛，合起手祈禱，:“老天保佑，苦難都熬過去了，希望幸福，能早些來臨。”
滕一看了看誠心許願的女子，天真可愛，憨厚的緊，笑了起來。
後半夜，顧少陽向滕一打探了位置，搖著一把寧靜致遠的折扇，靜悄悄溜進了葉予萱的玉蘭苑。
滕一聽見風裏的腳步聲，睜開眼睛，見來人是顧少陽，抱了抱拳，翻下屋頂，樹上睡覺去了。
顧少陽一口大白牙在黑夜裏十分紮眼，見玉蘭苑沒人，竟悄悄潛了進去。
看來得給我未來媳婦買幾個水靈丫鬟。他自顧自言論。
人都還沒見到？就未來媳婦？而且人家同意了麽？你太自來熟了吧！滕一朝天翻了個白眼。
這顧神醫哪兒都好，就是不太正經，他想了想，暗戳戳的笑了起來。
顧少陽輕輕推門，屋裏宮燈燭火搖曳，紗幔輕揚，錦被中，一張雪白的小臉在月光下格外動人。顧少陽輕笑，他未來媳婦兒真不錯！
葉予萱哭的久了，隻覺口渴，又忍了一會兒，還是按捺不住睜開了眼，卻發現窗子上坐了一個人，她心頭一驚，采花大盜？！怒喝:“是誰!”
她一下清醒過來，顧不得手裏的印章，從枕頭底下抽出一把匕首，在月光下泛著冰冷的光，“給老子說話！”
顧少陽咧開嘴笑，聲音沒來由的動聽，“別害怕，我守著你睡。”
葉予萱看清了那人，月光下不太看得清臉，那輪廓風神俊朗，披著月光熠熠生輝。
她不說話，皺著眉頭“你到底是誰？可是要害我？”
顧少陽笑，牙齒白的晃花人眼，“小丫頭，你保護他們，我保護你。”
她懵了。徹底的懵了。這是做夢？又揉揉眼睛，好像，不是啊？可是這個人為什麽會來這？守著她睡？！
這深更半夜很嚇人的好不好！這葉府的侍衛都發現不了麽？這什麽情況？
那窗台上的欣長身影動了動，“快天亮了，我得走了。”他轉過來看著她，眼裏亮晶晶的，“你等我，我來接你。風風光光那種。”
……
這下好了，看著床邊那把寧靜致遠的扇子和印章，再無睡意。
扇子上落款是，寧王府。印章是，葉如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