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捉鱉
糧草從秦嶺通過,在南襄隘道走了三日,便到了梁州。
梁州之下,分梁、興、洋、集四州,應蕭紀安的講究,這次出行還是備了馬車,同行的是房玄齡,秦王早已馬不停蹄的先走一步,蹲守在了興州。
若水河畔,蕭紀安找了個茶館坐下,房玄齡也隨他一同下來,這時的若水還是長江的分支,大浪淘沙,河岸邊紮堆了一批尋金沙的人。蕭紀安看的熱鬧,再回頭,卻發現桌上多了兩壺茶。
“白茶?中書令真是細心,還有這一壺是什麽?”
“泉茗,這裏的茶,我想先生或許會想試試。”
隻是和殿下下了一次棋,這個房玄齡倒是事無巨細,樣樣知曉,件件周到。
蕭紀安品了一口白茶,不澀。果真又換了個杯子,吃了一盞泉茗。料想這個季節的茶都陳了,這兩壺倒是恰到好處的沁心。
“中書令不問我,為何隻來興州埋伏?”蕭紀安轉了轉茶杯,泉茗的茶尖細小,立在杯中沒有沉下去,兀自的打著轉。
“先生叫我房喬就行,興州已是定數,怕是隻有殿下不願相信。”房玄齡躬了躬手,茶倒七分,給蕭紀安添了少許,歎了口氣:“但果真如此的話,秦王幕府的人,就又少了一個。”
“那人,在長安可有家室?”
“應是沒有,他跟隨秦王自晉陽到淺水源,未提及家中子嗣。”房玄齡搖了搖頭:“若有,幕府自然也不會虧待於他。”
興州這裏的茶到底是味道重了些,蕭紀安品了幾口,隻嚐了點新鮮,又放下了。
“真是如此的話,倒好辦了。”蕭紀安淡淡的道:“其他人呢?”
房玄齡看了看蕭紀安,一時也辨不出對麵的人高興,或不高興,隻如實告知:“除去那人,龐玉將軍守在了洋州,竇軌已在集州,梁州有杜如晦看守。消息都放出去了,這幾人的反應,確實如先生所料。”
茶涼了,蕭紀安吃完最後一口,又望了眼若水河畔的淘金人,緩緩的道:
“如此,便可收網了。”
申時一刻,蕭紀安玩著掌中的折扇,這把五明扇的扇邊是用鐵絲烙上的,黑底的織布不常見,他尋了有一會,才挑挑撿撿到了滿意的一把。
他開著折扇,隻拿扇柄敲著木桌,一下,兩下的記著時間,到第五下的時候,房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吱嘎”聲,大門敞開後,一個壯漢神色慌張的衝了進來。
終於來了。
蕭紀安抬眼看了看那人,等著他說話,這房子裏的其他人都避退了,反倒能讓人放鬆警惕,蕭紀安的樣貌是極具欺騙性的白麵書生,任誰第一眼看到他,都不會把這樣的人視作威脅。劉弘基亦是如此,他看了看這個有些眼熟的書生,隻以為是和房玄齡一同召進秦王幕府的謀士,不疑有他。
“殿下在哪?我有要事稟報。”
劉弘基雖說是軍中元老,性子卻和其他軍人有所不同,他亦是從李淵的晉陽之戰一路跟隨秦王到淺水源的幹將,卻不似殷開山、劉文靜那般目中無人,無論是對待手下將士也好,文臣,公主也罷,他都是極為恭順內斂的樣子:“興州的糧倉被劫了。房玄齡曾告戒於我,興州由龐玉守糧,我到此地之後,龐玉已經沒有了影子,是我看守不利,甘願領罰。”
蕭紀安把手中的折扇合起,笑了笑。
說起來,可能也是因為這個將軍表現的一副秉性醇厚的模子,秦王才會於心不忍。
“劉將軍莫急,殿下稍後就回來了。”蕭紀安在屋中踱了幾步,問他:“劉將軍覺得,這次的損失,比起寧州來,算多還是算少?”
劉弘基如實說:“算少,這次好在車馬不多”
蕭紀安點了點頭,複又說道:“是麽,那這次替劉將軍備給薛舉的薄禮,分量輕了。”
話音未落,劉弘基站在那的身形明顯頓了頓,不仔細看,他那張飽經滄桑的臉上,瞧不出有幾分情真意切的驚訝:
“你說什麽?”
蕭紀安繞了一圈,還是在原先的位子上坐了下來,拿折扇點了點對麵的空座:“劉將軍倒不如坐下談一談,這幾個月裏,劉將軍送給薛舉的見麵禮也夠多了,怎麽還賴在這裏,不去隴西和薛仁杲作伴?要我來猜一猜,是不是上次寧州那一戰,後援的兩千騎兵,打亂了你的計劃?”
這是真的,隻是,劉弘基並不會輕易就上套。
“先生這般巧舌如簧,黑的都能說成白的了。”這位開國元老,十分大度的笑了笑,轉身要走,卻被蕭紀安攔了下來,他斜眼睨了一眼這個白衣公卿,冷冷的道:“我不與書生一般計較,你躲開,我要見殿下。”
蕭紀安打開折扇搖了搖,並沒有讓開的意思:“將軍趕時間,我倒是不急,還想同將軍再敘敘舊,算一算賬。”
“要是還是方才那些話,先生大可不必多費口舌。沒有證據,這些都是你的一派胡言”
如果劉弘基真是被冤枉的,蕭紀安差點要為這武將的修養給折服了,換其他人,以蕭紀安這張唯恐天下的嘴,早就被撕爛很多回了。
但可惜,好戲還在後頭呢。
“不急。讓我來幫劉將軍從頭捋一捋。”蕭紀安一如既往的笑麵藏刀,一雙杏眼間流轉的都是陰謀詭計,他望住對方,訕訕的道:“房玄齡告訴你的話,應該是這樣的,他信劉將軍的為人,但是辨不出這裏誰是內應,希望劉將軍助他斷一斷這內鬼,所以事先告知了你,龐玉將軍知道糧草經過興州,竇軌將軍知道糧草經過梁州。”
“沒錯,你既然都知道,又何必在這裏耽誤時間。興州的糧草已經損失,不趕去梁州助竇軌,在這裏惺惺作態?百無一用是書生,幕府招你,就是讓你在這裏信口雌黃的?”
“我一人,自然是沒用的。”蕭紀安頓了頓,沉了沉聲,不急不緩的說道:“隻是你不知道,殿下讓房玄齡告訴龐玉將軍的是糧草經過洋州,他現在真正守的也是洋州,告訴竇軌的是糧草經過集州,竇軌現在真正守的也是集州。這裏知道糧草會通過興州的人,隻有你劉弘基。”
折扇一寸寸的合攏,像是蕭紀安收起的網。
他靜靜的看著這個內斂恭順的將士,握緊了手中的彎刀,一成不變的臉上,由詫異轉為憤怒,再由憤怒轉為平靜。在撕開了開國元老原本恭順的偽裝之後,這隻看似無害的猛獸終於露出了原本的爪牙。
劉弘基拔出彎刀,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我倒想,殿下究竟什麽時候能識破?沒想到,來的人是你。”
這不是蕭紀安第一次麵對威脅了,架在他脖子上的彎刀,映出他處變不驚的神色。
他抬起頭,順著刀光望住劉弘基,淡淡的道:“你早知道他拉不下這個臉,就算懷疑幕府的人頭上,也是想不了了之。我倒想替他問一句,薛舉究竟有什麽法子,能讓你如此死心塌地?”
劉弘基聽了聽,拿刀的手頓了頓,避重就輕的回了他的話:“人生在世,總歸要效忠一個人,不是你就是他,這又有什麽。你攔不住我,秦王敢讓你一人過來,你大可再回去問問他,這是太信的過你,還是太信的我?”
這倒是意外了,蕭紀安看了看他手持的彎刀,遲遲沒有真的落下來的意思。
“你不殺我?”
這不合常理,既然他決心要投敵,且不說有千萬次機會殺秦王,殺安平公主,但偏偏又每次刀下留人,就連恕不相識的蕭紀安,他都狠不下心。
有趣極了。
蕭紀安用折扇推開了架在他肩上的彎刀,果然,劉弘基並沒有阻止。
這個人,沒想要他的命。
“我於安平公主有愧,你救了她,我留你一命,你攔不住我,就像殿下也攔不住薛舉的兵一樣。”劉弘基收刀,冷冷的看了看這個不自量力的書生:“他日戰場再見,我自當不留情麵。”
這算什麽?
偽善,忠義?
蕭紀安笑出了聲,就差拍手鼓掌了,他是有多久沒有看到這種重情重義,又迫不得已的劇情了,
這個劉弘基,當真是這一天最大的樂子了。
不過既然如此,不如來個順水推舟。
蕭紀安一把抓住劉弘基的彎刀,劉弘基抽刀,詫異的避退幾步,隻聽到蕭紀安如蛇吐信子一般,一字一句的說:“擇日不如撞日,就讓我替你看看這天下,最後歸不歸西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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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久沒玩這“天下”的填字遊戲,他都有些生疏了,倒不是係統存在感太低,隻是以蕭紀安的本事,能用到這個的時候確實太少,兩個靈魂被抽離出來的時候,蕭紀安明顯看到了劉弘基瞳孔在一瞬間放大。
對於未知力量引起的震懾,他甘之如飴。
“你究竟是什麽東西?”頂著蕭紀安身體的劉弘基青筋在額頭暴起,血絲爬滿了他的眼,一副想吃人的樣貌。
蕭紀安換了個健碩的身子,倒是適應的很好,他徒手舉起彎刀揮了揮,一點也不覺得吃力。
他笑了笑,繞到劉弘基的身子旁,眼底一冷,拎起對方的腦袋:“我,可是好久沒有聽到這樣的話了。”
下一刻,沒等劉弘基再發話,蕭紀安就舉起了彎刀,刀柄朝下,狠狠的在他頸項上砸了一擊。對麵的身子軟軟的倒下,蕭紀安伸手提了一把,把他扛起來,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