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楚國動蕩(四)
耳濡目染,日久天長之下,一個長於深宮毫無見識的小小侍女也一步步擁有了帝王之思。
想到此景,上官婉卿也忍不住笑了一聲。這一笑,讓她原本冰冷的臉竟然如沐春風一般,雖然這股春風還極為微弱,但是總算化掉了她臉上的一層薄冰。
“如此一說,我當初竟然沒走眼,還選對了人。”
榆火的態度卻是一如既往的謙遜,她垂下眼眸輕輕一笑:“不是小姐的眼光好,是小姐調教得好。”
這話自然有自謙的意味,但是也是榆火的真心話。跟了上官婉卿之後,她才覺得自己的前半輩子竟然都像是白活了一樣。
在瓦蘭國的深宮的那些日子,她隻是一個囂張跋扈的“彩玉”而已。自從跟了上官婉卿之後,她才真正地以“榆火”的身份重生。
“多的話就不必說了,既然是南蠻之地,想必日子要比這邊還要苦。”上官婉卿也習慣了榆火的這般發言,因此也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加糾纏,她索性直接換了話題,“你可要有心理準備。”
“小姐不怕苦的話,做奴婢的哪有怕苦一說呢?”榆火搖了搖頭,她看上官婉卿有些倦意,輕聲詢問道,“小姐既然困了,不如奴婢喊青衣來服侍小姐安歇?”
上官婉卿打了個嗬欠,她搖了搖頭:“算了,這馬車顛得這麽厲害,想睡也睡不著,隻不過是空有困意而已。”
“既然如此,那小姐就先閉目養神一會,燕國不比這邊道路平坦,隻怕出了楚國,那邊的道路會更加崎嶇,馬車會更加顛簸。”榆火對著上官婉卿說道。
上官婉卿點了點頭,又重新閉上了眼睛。
榆火見上官婉卿閉上了眼睛,她悄悄退了出去。青衣正翹著腿有些拘謹地坐在馬車的邊沿上,當她感到車廂簾子被掀開的動靜轉頭時,發現是榆火走了出來。
榆火看到青衣這般拘謹,也明白她畢竟還是提防著君故,因此她連忙寬厚地衝著青衣笑道:“我想你也有些不太適應坐在車廂外麵,隻是這車廂不算寬大,也隻能委屈一下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青衣聽到榆火這麽說,連連擺了擺手,“倒是榆火姐姐你伺候小姐才更加辛苦。”
“眼下小姐正在裏麵閉目養神,正好趁這個時候你進去休息一下吧。”榆火伸出手摸了一把青衣的衣裳,語氣略有些嗔怪,“你年輕,仗著火氣旺穿得薄,這一路上隻會越來越冷,到時候有得你受的。”
青衣明白,榆火此刻讓她進去,無非是因為馬車車廂內燃著暖爐,沒有外麵寒冷,因此她也十分感激地衝著榆火深深點了點頭:“謝謝。”
說完之後,她也不再謙讓,動作輕柔地掀開了轎簾,進了馬車內。
而榆火則接替著青衣坐在了她原先的位置上,她往後一靠,整個人靠著車廂內部,眼睛望著遙遠的碧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君故見青衣進了馬車內,這才微微側目對著榆火說道:“難道姑娘就不冷了嗎?”
君故此舉也是無奈,畢竟眼下他正在駕車行駛,若是一個扭頭,說不好馬匹就要跑錯了路。
“嗯?”榆火原本正在發呆,她聽到君故這麽說才稍微反應了過來,“我自然是不礙事的,畢竟我的衣著比她稍微暖和一些。”
榆火的話倒也不是虛言,畢竟她早就明白身為侍女穿著固然不能過於隨便,但是也絕對不會到委屈自身還要穿得好看那種地步。
今日她穿著襖裙,脖子邊圍了一圈白絨絨的毛圈,看上去顯得格外暖和。而和她形成了對比的則是青衣,她穿的就是如她名字一般的青色衣服,雖然素雅可愛,但是在寒冷的日子裏看起來倒是有些不耐寒。
“總覺得姑娘其實沒麵上看上去這麽冷淡。”君故見榆火搭了話,也忍不住鼓起勇氣接著往下說道。
榆火聽到君故的話,垂下眼睛。隻不過很快地她又抬起了頭,繼續眺望著碧空,聲音裏是不變的平靜:“何以見得?”
“譬如姑娘一直對於青衣姑娘百般照顧,雖然少主可能看不到,但是姑娘也從沒有生過冷淡之心。”君故咽了口口水,有些結巴地說著。
對於君故的話,榆火也隻是不置可否地一笑:“她和我都是小姐的侍女,都是為了侍奉小姐,這又有什麽照顧不照顧一說呢?橫豎不過是圖一個小姐周全罷了。”
“雖然這麽說,但是總覺得姑娘其實並不冷淡。”君故生怕一句話惹惱了榆火,因此每逢他開口時,他必定斟字酌句,“就算姑娘一直想要讓別人認為自己是個冷淡之人,但是熟悉了之後也都知道姑娘的好。”
“我好嗎?”榆火反問了一句,問完之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聲。她輕輕咳嗽,算是將這個笑聲遮掩了過去,畢竟對她來說,笑出聲這種算是不端莊的舉動,至少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場合。
“倘若你是這般覺得,我隻是覺得你也許看走了眼。”
“是嗎?我雖不才,但是我可並不覺得我的眼光有多麽差。”君故嘟囔了一聲,轉而又駕車一路飛馳著,“現在已經出了都城,接下來的路程都是平路,估計走上個五日就到燕國境內了。”
“你倒是對這路摸得熟,難道你在做傭兵之前,你是趕路的車夫不成?”榆火原本隻是開玩笑的一句話,誰知道卻恰巧猜中了君故的職業。
君故聽到榆火這麽說,立刻瞪圓了眼睛:“姑娘果然聰慧過人。不錯,我在成為傭兵之前,確實是趕路的車夫。”
“我也不過是隨口一猜而已,你也不必如此驚訝。”看到君故的反應,榆火又忍不住輕笑出聲。這已經是她今天第二次笑出聲了,榆火意識到這一點,她暗暗心驚,同時麵上又恢複了往日的冷漠,“好了,你專心趕車吧。”
君故看到榆火的笑容,隻覺得像是見到了人間絕景。他從未想過,一個終日喜怒不形於色的人笑起來居然會這麽好看。
正當他心神蕩漾想要再說些什麽惹得榆火笑出來的時候,榆火卻又突然恢複成往日的冷淡,聲音也平淡了下去。
君故隻疑心自己是不是哪句話又說得唐突了,但是他偷瞄榆火時,見榆火臉色依舊平靜,隻是似乎不太想繼續搭理他,因此他也就咽下了滿腹的話,也沉默著駕車前進了。
而此刻在上官婉卿閉目淺眠一路朝著燕國飛馳而去的時候,慕容簡溪卻身陷人潮無法脫身。
慕容簡溪原本想趁著楚皇宣布消息的時候溜回千殺閣,以免那些知道了消息的大臣紛紛上門給他拍馬屁。結果沒想到他最終還是被迫無奈地留在自己的府邸中迎接著那些上門道賀的官員。
縱然慕容簡溪此刻無比想飛奔到那隻小貓兒的身邊,但是他卻仍不得不冷著臉看著這些官員。看著這些諂媚的笑臉,他無比懷念那隻敢衝著他吹胡子瞪眼的小貓兒。
也不知道她現在到底乖不乖。
慕容簡溪心中想著,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太子殿下,為何歎氣啊?”官員聽到慕容簡溪歎氣,忍不住紛紛詢問,大有為慕容簡溪上刀山下火海的陣勢。
“本皇……本宮不過是憂心蒼生罷了。”慕容簡溪下意識還要說出往常的自稱,他猛然想起自己已經是太子,又連忙改了口。
“太子殿下也是不讚成皇上對魏國宣戰?”另一人聽到慕容簡溪這麽說,也連忙湊了過來,
對於慕容簡溪來說,對於魏國宣戰一事其實他並沒有什麽想法。但是既然他已經這麽說了,他也由不得故作深沉地咳嗽一聲:“難道諸位是……”
慕容簡溪並沒有直說自己的看法,他倒想探探其他人的口風。老狐狸們都掛著老謀深算的笑容,微笑不語。而一些資曆較淺的新人聽到慕容簡溪這麽說,也以為慕容簡溪和他們是一個陣營,因此都點了點頭:“原來太子殿下也是如此想法。”
“太子殿下,此事還務必請您多勸勸皇上啊!”一人懇切地衝著慕容簡溪說道,“畢竟若是開戰,生靈塗炭不說,眼下三國鼎立的格局也勢必打破。鷸蚌相爭漁人得利的事,不能再發生了啊!”
“漁人得利?誰說那就是漁人了?那個說白了也不過是個蚌而已!”另一人聽到這人這麽說,立刻不服氣地回嗆了回去。
慕容簡溪有些頭疼地伸出手平息了這場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騷動:“父皇一向忌諱朋黨,諸位想必心中也清楚。諸位若是來祝賀,本宮心領。但是本宮這兒畢竟不是正規的朝堂,諸位若是有什麽高見,不如等到上朝時在朝堂之上提出,光明大方,也不至於落人口實。”
慕容簡溪的話算是挑明了,讓這些大臣不要妄圖探聽他的口風,把他當成棋子,利用他向楚皇進諫。
因此大臣們聽到慕容簡溪這麽說,也都訕訕地笑了笑,又說起了其他的話題,這次倒是真心實意來恭賀慕容簡溪變成太子了。
等到慕容簡溪應付完這些人之後,已經夕陽西下了。慕容簡溪走到庭院裏,伸了一個懶腰,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行了,出來吧。”慕容簡溪沒有回頭,隻是淡淡地衝著身後吩咐道。
隻見原本空蕩的庭院裏,不知道從何處站出來一個全身黑衣的人,他恭恭敬敬地單膝跪地,左手捂著心髒,虔誠地低下了頭:“閣主。”
“我吩咐你的事,你都辦妥了嗎?”慕容簡溪的語氣平靜,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一般。
“是,長孫皇後和慕容子澈都已經被關在了千殺閣的牢房裏——”男子還沒說完,就戛然而止。
慕容簡溪垂下手,語氣聽不出喜怒:“你的話太多了,下次可就不是這麽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