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杯酒釋兵權（一）
男人聽到上官婉卿的話，挑了挑眉毛卻也不打算在這個話題深入。他看到上官婉卿挑選衣服，露出玩味的表情。
“小貓兒今晚要去哪兒？”
上官婉卿推開了男子，顯然並不想回答他的問題。她走到床畔，伸出藕臂將掛在金鉤上的輕柔帷幔放了下來。回過頭看著男子依然站在原地，反瞪了回去。
“難道你要看著我換衣服嗎？”
“哎呀，既然小貓兒如此熱情，那我也就屈尊看一下吧。”男子笑眯眯地看著上官婉卿，擺明了一副不想離開的態度。
上官婉卿有些氣結，這個男人怎麽這麽厚臉皮！也不怕她把他當成那等下流之人給他趕出去！
“真的？那還請你，務必看到最後。”上官婉卿對著男子展露出動人心魄的魅惑笑容，縱然男子已經見過上官婉卿很多麵了，但是他仍是被這個笑容驚豔得倒抽一口氣。
上官婉卿的聲音柔柔甜甜，似乎在蜜糖裏滾過一般。她伸出手，輕輕地解開了自己的第一個衣扣，然後是第二個，那白皙的脖子和精致的鎖骨便在男子麵前露了出來。
男子雖然一句話都沒說，隻是他平日總是含著一抹輕佻笑意的眼眸更加幽深，那如墨溫潤的眸子，此刻竟是看不到底部。
上官婉卿對於男子的反應自然滿意，她拍了拍手，張口衝著門外喊道：“青衣！來給我換衣！”
聽到上官婉卿的話，男子方從看呆的模樣裏醒轉過來。他有些無奈地看著上官婉卿這隻難以馴服的野貓兒。
果然，她還是那個野貓兒，總是在他大意的時候陰他一把。
看到男人的表情，上官婉卿咯咯地笑了起來，清脆的笑聲回蕩在寢宮裏。這個男人擅自低估了她，也怨不得她反將一軍。
“公主？有什麽好笑的嗎？”青衣推門而入，隻見到上官婉卿站在帷幔旁對著空氣猶自輕笑不絕。
“無事，幫我更衣。”上官婉卿想起男子落荒而逃的窘態，就忍不住一陣發笑。她將頭上的發簪取下，交由青衣的手中，“幫我重新挽個頭發，要有氣勢一些。”
深夜細雨中，一輛馬車緩緩駛過，打破了這條街道的寧靜。上官婉卿正坐於馬車內，黑色的鬥篷下露出了她精心描畫的臉頰。
馬車在一座氣派的府邸麵前停住了，駕車的馬夫一句話也沒說，靜靜地等著上官婉卿芊芊玉手撥開廂簾。
上官婉卿如扇骨般根根分明的睫毛輕顫，她低眉抬眼時所蘊含的美豔令雨聲都一時止住了。自她下車後撐開油紙傘，這雨聲方又淅淅瀝瀝地響了起來。
她伸出手敲了敲護國將軍府邸的大門，沒過多時，門便被拉開一道小縫，從裏探出了一個仆人的頭：“今日老爺已經睡下了，若是想見老爺，明日請早。”
“還煩請通報一聲，就說三公主求見。”上官婉卿不動聲色地自袖中掏出一錠銀子，塞給了開門的小廝。
小廝得了銀子，連連賠笑，一溜煙地跑到內府前去通報了。未過多久，一位頭須皆白的蒼蒼老者便披衣手持紙傘前來。
“臣叩見三公主！”上官婉卿定睛細看，這位老者身上氣質樸實無華，隻是他抬頭行禮時動作的果決隱隱透露出他並非等閑之人。
想來這位老者便是護國將軍了。
“免禮，已是深夜，本公主按理不應叨擾，隻應有件事還需請教，才在這個時刻拜訪。不知將軍方便與否？”雖然上官婉卿這番話說得委婉，表麵上也給了護國將軍選擇的餘地。
但是上官婉卿知道，護國將軍是沒有拒絕的權利的。她已經站在這裏了，今日這個將軍府，她是一定會進去的。
“方便，自然方便，公主請。”旁邊的小廝聽到將軍的話語，連忙伸手將木門拉開。護國將軍和小廝一並站在門邊，恭恭敬敬地等候上官婉卿金蓮踏進府中。
上官婉卿滿意地點點頭，她抬腿邁過門檻，她身後的馬車車夫自然也跟了過來。看到馬車車夫也要進來，護國將軍臉上流露出了一絲為難的神色。
“怎麽，本公主帶個人，將軍是不歡迎嗎？”上官婉卿自然敏銳地察覺到護國將軍的不情願。她的這句話雖然用了疑問句，隻是話裏的逼迫意思卻不言而喻。
“公主這是什麽話，公主能光臨寒舍，那是臣的福氣，臣怎敢不歡迎？”將軍低下頭，又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上官婉卿滿意地看了看他，點了點頭。得到了上官婉卿的允許後，將軍才帶著她和車夫往內府走去。
繞過影壁，穿過回廊，再經過耳房。這內府雖然看上去不大，但卻端的是構造複雜，尤其是雨夜視線還不好，因此上官婉卿被這麽一繞，縱然方向感不差的她也有些迷了道路。
將軍手裏持著玻璃繡球燈，站在上官婉卿和車夫的前麵。這盞小小的燈光，便是此刻的引路之燈。將軍雖然一語不發，內心卻也在納罕三公主雨夜前來的目的。
將軍領著二人順著回廊走到搭建於水上的小榭，早有眼尖的小廝看到有人前來，點亮了小榭裏的燭火。
三人收了傘，邁入室內。室內布置樸素清雅，三個蒲團放於桌邊的地上，而桌子上擺著三杯冒著熱氣的清茶。窗外不僅有細雨的聲音，也有雨滴落到湖麵上所濺起的珠玉聲。
三人正坐在蒲團上，上官婉卿解下自己的披風，放在車夫懷裏。解開披風後，她的裝束才得以完全展露。她身著一襲通體素白的白色長裙，與衣服的白色形成強烈對比的則是如墨的黑發。
她的青絲被高高盤起，頭上並沒有用珠寶發釵，反而用白色絹花點綴。上官婉卿渾身上下最過奪目的莫過於她抿了又抿殷紅如血的朱唇，還有她眼睛裏的灼灼光華。
“公主你這是何意……”護國將軍一生也沒少曆經大風大浪，隻是今日三公主的著裝著實讓他大吃一驚。非國喪不許渾身縞素，莫非這次是宮裏出了什麽大事？
“暫時不礙。比起這個，本公主此番前來，是有更重要的事情。”上官婉卿自然明白這個規矩，她不過是有意為之。
隻不過一上來也沒必要逼迫他至如此地步，古有“杯酒釋兵權”，今日她便想來個“杯茶釋兵權”。
“父王近日夙夜憂歎，作為兒臣，本公主深感不孝。”上官婉卿露出一副痛心的表情，她拿起案上的茶水輕輕抿了一口，“隻恨本公主不能身為男兒身，為父王效勞，不然父王也能安枕而眠了。”
護國將軍也沒少在官場裏摸爬滾打，上官婉卿雖然並沒有說什麽，但是他已經從話語裏的苗頭裏捕捉到，今日前來，就是直指他而來。
“公主也不必過於痛心，若是王上知道，定會欣慰於公主的這一片孝心。”護國將軍雖然心裏明白，隻是他卻想要揣著明白裝糊塗。
若是旁人來也便算了，可是這位三公主他也略有耳聞，完全是與世無爭懦弱無能。他對於三公主雖然表麵尊敬，隻是心裏卻有一抹不以為然。
上官婉卿放下茶盞，睫毛微垂，藏起眼中的一抹冷笑。好個老狐狸，當真是打算和她好好周旋，一點嘴風都不肯露。
“是啊，幸好還有護國將軍馳騁沙場，護此國一個周全。父王也曾多次對於將軍讚不絕口，本公主都有些嫉妒了。”上官婉卿眼神真誠地看向這位沉穩的老者。
隻不過護國將軍可不會因為上官婉卿的這一句誇讚就沾沾自喜起來，他依舊不改老將風範，麵上隻是淡淡一笑：“謬讚了，臣隻是盡到了自己的本分而已。”
“父王常說，若是將士都像將軍一樣，也不至於在將軍年歲已高的現在發愁後繼之人了。”上官婉卿歎了一口氣，指腹摩挲著瓷杯，一臉遺憾的表情。
上官婉卿自認這話已經說得非常明白了，不想明說隻是想給彼此一個台階下，若是這個老人再不識趣，那就有點未免太不給她麵子了。
護國將軍也因為上官婉卿的這句話確信了，果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個三公主此番前來，是逼迫他交出兵權。
交出兵權他從此便在朝堂之上失去了話語的份量，這個要求他是不可能會做到的。就算是陵蘭王下旨，他也不怕。反正他手中握著三十萬精兵，他就不相信陵蘭王敢動他的兵權！
因此護國將軍沉思了一下，決定裝傻到底：“臣自認尚且身強力壯，臣還想為王上再多效忠幾年。公主寬心，縱然公主不是男兒身，王上的疆土也自有臣等捍衛！”
上官婉卿聽到護國將軍的話，明白此事已經幾乎沒有回轉餘地了。她深深地將將軍的樣子烙印在自己的眼眸裏，語氣也冷冽起來。
“這麽一說，此事是再無可議之地了？”
護國將軍沒有說話，隻是他此刻的沉默卻意味著承認。
“既然如此，那本公主也隻能深表遺憾了。”上官婉卿自懷裏掏出陵蘭王寫給她的密詔，輕輕地放在桌上，玉指推給桌對麵的護國將軍，“本來本公主不想拿出這封密詔的。”
護國將軍從桌上拿起密詔，見慣生死的他此刻臉色也有些發白。
“見此詔如本王親臨。本王命上官婉卿代本王收回虎符，若有任何阻攔，殺無赦！誅九族！”
在護國將軍還在看的時候，上官婉卿就將上麵的內容背了出來。她的聲音雖然平靜，隻是那平靜下卻蘊含著驚濤駭浪。
“本公主不強迫將軍，還望將軍能夠深思熟慮，想想天倫之樂。”上官婉卿雙手捧起已經變得溫熱的茶水喝了一口，她放下茶杯時發出了一聲並不算大的聲響。
隻是這聲聲響卻意味著她給將軍的思考時間已經結束了，她想要聽到麵前這人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