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王瑾回來的時候，這個新年已經過了大半，第二天巷子裏的人知道老王家人回來了，陸陸續續都跑來慰問。老李家，老謝家，老高家，徐老太和女兒翟恭顯也來了，女婿許建國依舊沒見著人，小趙家，何司機家，並王全安過去的同事、朋友都來了人。
由於王全安是死在了外省，隻得在當地做了火化，骨灰帶了回來，但也不再搭棚子做道場，隻買了處墓穴，燒了些紙錢給葬了。
王瑾依舊給四個學生補課，她自己不提這些事兒，也不希望別人再跟她提，她把這些天拖托了王佑安代課的內容給查了一遍，看孩子們有沒有掌握要點。
李八一還有兩天就要回返校，春節這些天雖然兩家人後來還是又一起吃了個飯，但也沒個單獨與王瑾說說話的機會。這天，他裝作找王佑安閑扯，問他什麽時候返校，又問他北京學校裏的情況，好容易聊到王瑾下了班回來，這李八一突然緊張不敢說話，嚇得自己拄著個拐杖溜了回來！
“怎麽回事？！我這是怎麽了？！”李八一坐在裏屋心裏頭問著自己：“我在心虛什麽？我是做了什麽見不得的人事了嗎？！”
想著想著，李八一自言自語說道：“我什麽虧心事兒都沒做，我有什麽好怕的，我在怕誰！”
李八一站起來，拄著拐杖，徑直走到老王家，咚咚把門敲響，王瑾過來開的門，李八一盯著王瑾看了著，結巴得不住地咽口水。
“八一，你還有事情找佑安嗎？”王瑾疑惑地問道。
“王老師！”李八一鄭重其事地說道：“一切的會過去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要好好兒的！”
李八一這兒好像還有話要說，這時候王佑安也走了過來，李八一瞧見，做賊似的招呼也不打，趕緊溜回了家！坐在裏屋，他發現自己額頭上竟然有汗滲了出來！
隨著天氣漸暖，電視裏好看的連續劇越來越多，何敏迷上了香港的各種電視連續劇，每天在學校，男生女生們都在討論著劇情，可她除了在偶爾出來上個廁所的時候瞄上一兩眼，從沒完整地看過一集。
今晚上也不知是怎麽了，何敏就是想要完整看一集電視劇，她就蹲在老李家看了起來，王瑾過來叫了她兩次，她裝聾作啞就是不過去。老謝家三女兒謝小燕偷偷跑到何敏家，告訴了剛跑完長途回家的何司機，這老粗聽得女兒不肯讀書，跑到老李家揪著女兒頭發出來就是一頓打，眾人好一頓勸，何敏被打得扯著嗓子哭爹喊娘，頭發被揪下來好大一縷，小姑娘見父親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對自己又打又罵，掙開了手後，繼續哭著往巷子外頭跑了。
王瑾將何司機狠狠地批評了一頓，徐老太也出來勸架了，可惜她也沒能勸住，何敏跑出去時候，她又一直想喊住何敏回來，她一老太婆，嗓子能有多大，看著何敏消失在了巷子口的夜色裏。
過了十二點還沒找著何敏，唐蓮花在房子裏指著老公一邊哭一邊罵，何司機自己也抓頭撓腮，心裏麻團一般的亂！
各處都找遍了，大家幫著分頭找著，喊著何敏的名字，所有同學、好朋友的家裏也都去過了，到處都沒見著人影。
第二天，有人在小城的一處偏僻的廢棄鐵軌旁發現了何敏，她正神誌不清地蹲在軌道邊，衣衫褲子被扯得個稀爛，嘴裏不斷地重複著‘求求你，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何敏瘋了。
唐蓮花也‘瘋了’！她哭鬧著將家裏所有能砸向司機老何的東西，全都砸了個遍，砸了個稀巴爛，抱著女兒一邊哭著說‘苦命的女兒啊’，一邊自己抽自己耳光，又一遍捶打著老何叫他‘賠我女兒！’，有附近些個不識相的，這時候還跑過來想看熱鬧，被唐蓮花發現了，拿上撐衣杆子開了門就是一頓拍打！
唐蓮花沒有去找人民警察，她選擇用沉默來挽留女兒的最後一點尊嚴。
後來，唐蓮花去為女兒辦了退學手續。王瑾一路陪著她辦理的，王瑾沒有說安慰的話，她剛失去丈夫，此時此刻，她非常明了，任何安慰的話語都是無濟於事的，還會徒增無謂的悲傷。
唐蓮花又在單位辦了辭職，她在單位的身份本來就隻是工友，辭職了就什麽都沒有了，與當年老萬被單位除名的性質，是一樣的。
後來的日子，唐蓮花整日以淚洗麵，司機老何縱是悔恨，也早已無濟於事，他還是得靠拉貨來養活這個家。在老何離家的日子，唐蓮花哪兒也不去，何敏一口飯不吃，她就也跟著不吃；何敏突然又哭喊起來，她就抱著何敏；何敏不肯洗澡，一脫衣裳解扣子就發瘋似的咬人踢人，唐蓮花於是隻能趁她累了，自己睡去了，才能悄悄為她擦擦身子。
徐老太在敲門，唐蓮花以為是女兒鬧得凶了，吵著她休息，她輕輕地走過去，把門打開一點點，問道：“老太，您有事情嗎？”
“蓮花，等何敏睡了，你到我這裏來一下。”徐老太說完，便退了回去。
何敏鬧到了十一點多方才睡去，唐蓮花惦記著徐老太的話，試探性地關了門出去，把房門反鎖了，然後輕輕敲了敲隔壁徐老太的門。
小保姆開的門：“唐阿姨，我家老太一直在等你！”
唐蓮花進得屋裏，坐在大沙發上，這不是她第一次進徐老太的家，先前她得空了，常來看徐老太和她的朋友們打麻將。
“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我這次找你，不是跟你談心情。”徐老太坐在單人沙發上，披著個披風，說道：“晚上我去郵局給我兒子打了個電話，專門為著何敏的事兒。”
唐蓮花知道徐老太的兒子是北京某個大醫院的院長，但此刻她仍為反應過來徐老太的用意到底是什麽，她隻是我望著徐老太，看她接下來要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