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王瑾把老李兩口子，老高都給叫了過來，簡短地開了個高考前的動員會議，主要提醒作為家長的老李老高，在高考的前一周，前一天，以及高考的三天的時間，家長應該怎麽做，注意些什麽。
老李、老高家都是第一次經曆高考，當天早上天剛露出一點點兒亮來，老李用自行車推著李八一，後頭放著水壺、飯盒，老李老婆在後邊跟著走扶著，給李八一撐著傘，高圓圓說想跟著八一哥哥一起，所以也不坐車，同樣在後頭走著，就這樣兩家人步行到了考場。
天氣奇熱，老李家按照王瑾說的法子，用鄉下抓來的金銀花熬了水，給李八一、高圓圓都帶著，喝了不止解渴，更可以防中暑。王瑾甚是心細，連幹毛巾都讓備了兩條，前一天晚上，準考證，各類文具全都檢查了個遍，又再三叮囑了已經說過無數遍的注意事項，同時敦促他們這天晚上一定得早睡。
兩家人在一處樹蔭下或坐著或站著，考場門口有部隊的人來了守著，老李老婆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架勢，像是自己要高考了似的，她倒先開始緊張了起來，說道：“八一，你那壺裏的水讓我喝一口，我覺得頭暈！”
考生入場後，老李跟老高就各自去上班，留下老李老婆蹲在地上繼續守著孩子們出來。
縣城裏頭老謝老婆也是緊張的，這三個月為了照顧兒子，她自己早已是瘦了不止一圈，租的房子是一戶農民的瓦房，不甚通風，這天氣後來熱起來，用她自己的話說，她喝水像是用臉盤灌的，不是用杯子喝的！
縣城裏許多農戶自己打了井水，她租的這戶就是，許是井水太涼，喝得多了，她總覺得有些不舒服，但想著撐撐，等兒子高考結束也就回到小城，便也不再多想。
哪隻事情偏偏出在了不該出的時候！
高考這天早上，謝飛很早就醒了來，見他老媽還在睡著，於是自己燒水，下了碗幹麵條吃，等吃好了，見他媽還躺著，就走到床邊叫她，不見應答，這才發現他老媽床上出了一身汗，那臉色煞白，身上涼得很！
謝飛驚得，急吼吼地找到房東，求人家借了個人力板車，他還想求房東幫忙把他老媽推到縣衛生所去，他不斷地說他今天高考，他時間來不及了！他知道這大概是中暑，可是任憑你怎麽說，房東隻是不肯，還叫他趕緊把人拉了走，生怕死在了他家裏頭！謝飛幾乎絕望，一路看著他老媽，怕她真的昏死過去，一路求了三兩路人，大家見了都跑了開，於是他將老媽用繩子綁在板車上，用足了平生所有力氣，奔到了縣衛生所，萬幸送得及時，醫生說，再晚個十來分鍾，人就沒了！
謝飛今年的高考，是真沒了！
老謝老婆睜開眼，見到兒子坐在病床邊，第一句話是：“你考得怎麽樣？”
老謝老婆選了個天黑的時候回的家，打開門老謝想也想不到竟然是這母子倆，不等老謝開口，這老婆哇的一聲大哭到：“老謝，我對不起兒子！也對不起你！”
聽完經過，老謝一言不發，他才知道，原來5月份的高考預科考試，謝飛考了全年級第一！
“爸，能再讓我讀一年嗎？！”謝飛看著他爸。為著他寫情書的事兒，老謝當時去到縣城裏找到兒子，他把信都給謝飛，問他是不是他寫的，謝飛低頭說了句‘是的’。老謝也不多言語，說如果他想早些結婚生孩子，那麽他做父親的可以提前退了，給他頂職去參加工作，老謝說他這個父親也就這麽點兒能耐，能為他做的也就這些。謝飛原本以為又是一頓打，沒想到聽來這番話，他後來說，他今年再考不上就不讀了，去當兵。
老謝掐滅了煙頭，走了出去，大概十分鍾還不到，王瑾跟著老謝進到屋裏來。王瑾說了好些寬慰的話，盡管她知道，這時候再說什麽也是無濟於事，轉而她又向老謝並老謝老婆說道：“叔叔阿姨，謝飛這麽好的孩子，考到北京上海南京，哪裏都不是問題，你們就把他交給我吧，接下來這一年就在我班上學習！”
老謝老婆聽了，又是感謝又是哭個不停，捶胸頓足，恨不得抱頭往牆上撞，嘴裏不住地說著‘對不住孩子！’。
“你也別自責了，我也有錯！我該請個假，也去陪著就好了……”老謝抱著頭，哭不出聲來。
天氣連著悶了三天，終於熬到下了場透透兒的大雨，連著涼快了好幾日。這天放成績，李八一和高圓圓同時拿到了成績單，都考得很不錯，兩人的總成績分數竟然是一樣的，高圓圓甚至高興得抱著李八一哭了起來。
巷子裏從來有點兒風吹草動都能吹到老謝老婆的耳朵裏，別人家的歡笑聲此刻刀子般的挫痛她的心，想著想著眼淚兒就一個勁兒地往外冒，兒子謝飛倒是看得開，一直懂事地寬慰著老媽。
謝飛好幾次窗戶底下見著高圓圓往老李家或是老王家跑，紮著個辮子像隻小兔子似的連跑帶跳，他還曾經想過等今年高考過了，他要當麵向高圓圓表白，而現在，他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高圓圓。
李八一心裏開始擔心自己的錄取情況，他原本什麽也不想，倒是這張漂亮的成績單，讓他心裏頭開始患得患失起來。王瑾建議他把前兩個誌願都填省內的學校，到了第三誌願，王瑾幫他在院校大綱裏找到了一所杭州的學校，名字自然是聽也沒聽過的。王瑾專門去打聽過，這所院校今年才成立，現在統共隻有三個專業，麵向全國招生，她覺得這樣的學校，填誌願的人必定少，如果李八一成績不錯，可以做個保底項，萬一前麵的都不行，或許這所學校不會因為他是殘疾人而不錄取他。李八一都照著她說的做了。
讓李八一胡思亂想的，不止這一件事兒。高考結束以後，王瑾回了四川老家，探望家中父母，她還有個弟弟在四川。據說，王瑾就是王全安在四川搞項目的時候認識的。以往每天吃了飯，就會在老王家裏，聽王瑾講課，李八一喜歡王瑾那種親切細心，又不求回報地幫著他和高圓圓的感覺。他甚至一度想到，如果他被安排和王瑾相親，王瑾一定不會因為他的家庭背景，因為他的合同工身份，甚至因為他瘸了一條腿，一定不會因為這些原因而拒絕他。當然，他也隻敢想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