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點亮思想的明燈
不光老師們既有不少煩惱和難以打發的時間，又兼有激情、開朗的一麵，學生的學習與生活也是陰晴圓缺、喜怒哀樂，雜而有之。
濟校長參加進修回來，校園就像一鍋溫水又加了一把火，突然燒開，進而煮得沸沸騰了，把氣泡一個個往外直送。
濟校長先是向中心校教師宣講，隨即又召集全鄉教師大談特談本次進修的見識和體會。當然，大多數時間裏，濟校長都是把人家給他講的來幾段重播，或改編後創造性地展播。當然，這裏老師們能接觸外麵的機會基本沒有，所以每每也都聽得津津有味。
濟校長講得最多的一個人叫薛詩書，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心裏特別崇敬，但究竟沒有第一手的接觸來證明他的偉大。濟校長就有幸親曆麵對這個教育名家，開會宣揚起來自然是有聲有色。
處於教育第一線的大多數山裏教師，對新鮮事物的獵奇心理是非常強烈的，但校長好像隻對於大薛學校中的雞毛蒜皮之類反倒講得有滋有味：什麽建校種竹，拔了不出；學生一年寫小話，兩年練段話，三年成篇話；讓學生一周學上冊，兩周學下本，等等等等。話頭音尾，好像在同為校長的眼裏無一不精，無一不彩，領導好有藝術，工作好有成績，美名揚四海，不學此人何以成名師，不學此校何以成名校？
老師有佩服的，有感歎的，也有不屑的公開質疑：“說那薛詩書到我們這小縣城來，一天隨時都在記日記，他怎可能有大把時間？作秀吧，不一定真實。說不定是那時他忽然想起老婆交代的要什麽什麽，怕自己會忘了就寫在本本上……而這些傻瓜校長，還把河溝沙子當黃金鑽石去崇拜，沒多大意思，沒多大意思……”
而有些村小教師則拿來比較，薛老身兼數職還帶兩個班的語文，一年到頭都在四處撈金，有時間上課嗎？而自己包的卻是複式班，也沒見人來宣傳宣傳，反而很是憤憤不平。
一次大會上，濟校長又是講了一番，最後強調道：“同誌們，老師們，聽了人家的，人家跨步是多大？我們要改變啊，不變則停滯，不變則淘汰，我們要不斷破，不斷立才行。我們學校現在就有老師走在了前頭，敢於創新，善於創新，這是火種，這就是桃溪的大希望。但我們要把這些做成體係，發揚光大，各部門要聯合做起工作來，要創出我們桃溪特色來呀！”他說得激情昂揚，會場鴉雀無聲。頓了頓，喝口茶，濟校長接著說道，“要創特色，就要有個抓手。我這些天一直在思考啊，我們學校點很多，但不亮，形不成大亮點，結合我們學校實際，並且要可操作，要與學生日常學習結合起來，想了想啊，我決定以名人名言為抓手。各校各班每天的朝讀課都展現一則名人名言，會找、會寫、會讀、會理解、會利用，能激勵、能提升、能塑造學生。這個點哪，定能重拾傳統文化，點亮思想明燈，功在學生現在、影響桃溪明天。所以，我也請學校教務處、學校政教團隊馬上擬出具體方案，師生全體參與進來，中心校、村小都做起來，盡快把學校這塊兒點起來、亮起來！”
俗話說：領導一句話，跑起需換馬。每個班的黑板上又多了一條線——專門展示名人名言，每天點亮一盞思想的明燈，一燈亮起千層焰，平靜的班級便一下子變得熱熱鬧鬧起來了。
名人，即有名的人，孟方冶班上就不缺。孟方冶在班上布置時，班上的學習委員馬上就跟她提供了好些名人，因為在一節說話課上，班上曾經練過：“報告孟老師，小A，作文不錯，老師您常念他的作文給大家聽；小B最愛笑，一笑就像鴨子，嘎嘎嘎不停；小C瞌睡最多，一上課就像老和尚一樣入定……”
亂七八糟，孟方冶隻好提示道：“這些不行，想開一點、想遠一點啦，在社會上、曆史上都有名的人才算名人。”
本地山高路遠，在曆史上沒出過什麽大人物。聽老輩子說，成元堂倒是個人物，土匪行徑四鄉聞名，隻可惜是吃了槍子兒。現在史老二婦孺皆知，隻恨他平時沉默寡言，沒留下什麽豪言壯語，而“七個豬兒死了兩個，還有九個”是萬萬不能上黑板的。
孟方冶又恨恨地說道:“名人——曆史，曆史上有名、出名、著名的人，大人物。”
“什叫曆史上啊？是老師講的過去、現在還是未來呀？”
“過去的，現在的，都是曆史上的。”
“那我們知道了，比如孔融、，老師您，都算曆史上的名人呢。”
孟方冶慌了，說道：“我不算。我不算，我可不是名人。”
同學們可不依，七嘴八舌地說道：“老師，你不是說在國家級報刊上都發表了文章嗎？您可算大名人哪。”
“老師，您就別再堅持了……”
……
“打住，打住。”孟方冶從教室逃了出來。
因為政教處很快擬出了考核方案，老師們是最怕考核的，所以各班也隻能馬上行動起來，像孟方冶那樣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去查找名言。
有班上第一期，黑板上寫著：“我最小，所以要吃小的。──孔融”。思品老師看了讚不絕口，心裏甜滋滋的，語文老師見了也很是高興，稱讚道：“我的勞動總是沒有白費啊，同學們，你們優秀啊！”
第二天，黑板上換成了“向同誌學習。——”。班主任朝讀課上發現了，急忙糾正道：“不對，這不是說的，是說的。”學生馬上拿粉筆去改，剛寫了“毛主”兩個字，老師又意識到錯了，馬上攔住，說道：“不對，，不是。”
學生一片茫然，問道：“老師，不就是嗎？”
班主任隻好又費了一番口舌解釋，還告誡同學們道：“以後要仔細點兒，一定弄清楚是誰說的話，一定要寫說這話的人名，可一定不要再寫錯了。”
第三天，黑板上赫然貼出：“解題如殺豬，也可從屁股上入手。——馮峰逸。”幸好馮峰逸自己提早發覺了，並向該班主任提出嚴正交涉。班主任無奈，隻好宣布以後自己親自挑選，學生每天來抄就是了。
其他班也可謂各具特色，好戲連台。老師告訴的、學生自己找的，無出處無名氏的“名言”也越來越多：“凡是心中所喜歡的，看來總是最美的。”“隻有美德，是永恒的名聲。”“腐敗是人類社會的毒瘤。”“十全十美，一個好聽的謊言。”“講台就是舞台，越平淡的東西越有滋味。”“知識的價值，不在於占有，而在於使用。”“讀書讀書，重在讀。”“人類不同於珊瑚，在於好動之處。”“下棋找高手，弄斧到班門。”“從兒童時代看出成人，猶如清晨看出一日。”……如此好多好多。有個班上則隻循環出現兩條：“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韓愈。”如此反複，也是太難得一見的。
方玢傑所教班級的班主任也給作為科任教師的他分派了部分找名人名言的任務，另有一個班主任不久幹脆把班上的每天匯總落實任務全轉給了方玢傑。同樣搭班的管圖書室的老教師，他更幹脆，把自己承擔的任務全委托給了方玢傑去完成。方玢傑去借書時，老教師就順勢笑著對他說道：“我們都是過時的人了，而你們又年輕，又是大學生，又愛看書，接受新事物比我們強多了，班上找什麽名人名言這檔事兒就交給你啦，拜托拜托，方老師你今後有什麽好事，包在我身上，給你幫忙……我知道的，方老師你見多識廣，不會令我失望的，你找的都是最有意義、最精彩的……我們不行了，這個眼睛，想看，都看不清，學校叫我圖書登記，登啥記，看不到啊……”
“那你不登記，學生不還怎麽辦？”方玢傑問道。
“不會的。就算有不還的，也是正常的噻。每年都在新添，少些不影響啥的。再說，他不還，正說明他喜歡嘛，說明這書就發揮了他的價值，值得值得。”老教師如是說道。
“哦，想想也是。”方玢傑也算從老教師這裏長了不少的見識。
老教師讓自己替他辦事，也算是特別看重自己，方玢傑一回想到剛才的話，倒有點兒受寵若驚，說道：“老師講笑了，你說我們見多識廣，哪裏的事兒？最多就是井底的一隻青蛙，處在低處，哪有什麽見識，怕是找不到你合意的，搞砸了，無力承擔啊。”
“青蛙好，青色是生命，是希望啊。那黃蛙就不同咯，黃色給人一種老氣橫秋、毫無生氣的感覺，不瞞你說，我這人啊，喜歡青蛙。”老教師說話總是帶著笑，又是帶著誠懇的語氣接著說道，“方老師，你就別謙虛了，絕對相信你，拜托你哈。你二天有什麽事，我幫忙。”
方玢傑無奈地笑笑，答應了下來。他還不知自己是青色的青蛙呢，還是黃色的青蛙，但任務是接了下來。
既然有老教師的囑托，就不能等閑視之。方玢傑先是讓學生把找到的名人名言，每天拿來審核，以免萬無一失。但學生的知識終究有限，獲取途徑又太少，慢慢的要麽不能按時送來，要麽送來的也不適合寫在黑板上成為全班的座右銘。於是他親自去找翻箱倒櫃讀書看報，但能寫上黑板的，也並沒幾條，過不了多久也就有了枯竭的危險了。
方玢傑有一次冥思苦想了一整天，突然腦海中蹦出一個好辦法：何不發動班上的學生自創名言！現在的初中，一個班四五十個學生，雖個個思維敏捷，可對創造名言到還是顯得心有餘而力不足，不過一出口倒是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概：“天是永遠不會塌的，因為那是虛幻，需要的是我們去刺破蒼穹。”“我們不稀罕明日，我們崇拜如今的自己。”有的創造本領很強，比如“謙虛使人進步”一句就變成了“謙虛，是我們每個人都要有的品格”、“謙虛的人也要會推銷自己”、“謙虛真的很好啊，是令人修身養性的肥沃土壤”、“謙虛，是一劑讓人心靜的良方”，等等等等。但名人的姓名就不好編了，先是給名人找兄弟，署名:孔亮、生子、杜漁……後來也覺不妥，於是幹脆隻寫名言，不寫人名，學校檢查考核時便說理由：“大凡有德之人，都不願追名逐利，雖有金玉之言耳，世人不知其為誰也。”考核的人也無話可說了。
雖然每天都在寫所謂的名言，但大都隻是為寫而寫，始終覺得沒有發揮出最好的效果，方玢傑想了想，他便對班上學生提出：“現在你們上課就喊‘老師，您好’，如牆上的‘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誰也沒去深刻領悟它的含義，沒有用來每天激勵自己，很可惜呀。所以，不如把上下課的問好變成朗誦，用黑板上的名言問候老師、問候自己，天天又新鮮，又時時激勵自己，豈不妙哉？”
這想法很是新奇，學生自然同意，方玢傑想這也是創造性的發展了教育教學理論，多好！此舉效果奇佳，得到了班級任課老師的高度好評和全班同學的熱烈響應，於是他班首先成了全校的一個亮點。濟校長知道了很是高興，很是欣慰，在全校大會上點名表揚：“方玢傑老師點的燈最亮、最有光彩，請馬上在全校、在全鄉大力推廣！”並且要求方玢傑協同政教團隊馬上做好材料整理，向教辦、向局裏去匯報！
方玢傑在全鄉教師中一舉成名，各種讚譽紛至遝來，他自是要推脫掉對自己的各種讚美，隻反複回應道：“小事一樁，小事一樁，就如滄海一粟，不足道哉，不足道哉。”但心裏畢竟美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