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次日清晨,我在姥姥的指揮下去倉房給仙家樓擺了貢品,姥姥教給我一些供奉仙家樓的方法和禁忌,其實供奉起來也挺簡單,每逢初一十五上香燒紙換貢品,逢年過節咱吃啥好的都給仙家樓擺一小碟,如果沒啥大事盡量別去動它。實在是要搬動地方的話,在移動之前齋戒兩天,把新地址寫個紅紙燒一燒,香灰撒進香爐即可。


  我一一記下,姥姥見我學的認真,心裏很是欣慰。末了,姥姥告訴我,今晚就要給我串竅。所謂串竅便是打通自身與仙家之間的通道。咱們都知道,人都有魂魄,在身死之後魂魄便會離體前往陰室等待輪回。一般情況下,一個肉身內隻能有一個魂魄,當然也有例外,我的身體裏麵就還住著一個小黃皮子的魂魄,但是不管身體裏麵有幾個魂魄,操縱肉身的隻能是一個魂魄。就拿我的身體來說,雖然有一個小黃皮子魂魄在裏麵,但是它並沒有操控我身體的權利,說的通俗點,肉身就像是房子,小黃皮子有居住權,但是房東是我,所有權也都在我。而所謂的串竅,就是打通我的身體與仙家間的屏障,讓仙家能短暫的擁有我身體的使用權。


  簡單的說,隻有串竅之後,胡長清才能上我的身。姥姥這麽做無非就是擔心20年賭約期限一到,黃皮子如果惱羞成怒想殺我滅口,到時可以把胡長清請上身保護自己。這應該也是短時間內唯一一種能讓我擁有自保之力的辦法了。


  當晚8點左右,我們吃過晚飯,姥姥便讓姥爺在屋裏守著,自己則帶著我走進了倉房。倉房的燈光還是那麽陰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電壓不穩導致燈光一閃一閃的,有點晃眼睛。


  我看著燈光下被照的忽明忽暗的仙家樓,又看了看一臉嚴肅的姥姥。看到她本來蠟黃的臉,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更是憔悴,姥姥輕歎一口氣跟我說:“小墨啊,串竅會很疼,你可能要吃點苦頭了。”


  我心想著,跟得了癌症的姥姥所承受的痛苦比,這點疼又能算得了什麽。隻是當時我沒想到,串竅給身體帶來的痛苦竟然遠超我的預料。


  姥姥告訴我,我的串竅跟一般出馬弟子的串竅不同,因為我身體裏已經有一個仙家的魂了,如果單純的串竅,那不止胡長清能上身,我身體裏麵的小黃皮子同樣也能操控我的身體。所以她要做的是,單獨打通我的身體與胡長清的仙體之間的連接。這樣操作會讓串竅的痛苦加倍,讓我一定做好準備,串竅開始之後可以喊叫,但是千萬控製住自己不要亂動。


  我心裏頓時緊張了起來,但是都已經到這一步了,我總不能退縮,所以我對著姥姥堅定的點點頭。


  姥姥對我的表現十分滿意,於是她吃力的對著仙家樓作勢就要跪下去,這時仙家樓裏快速的冒出一陣白煙,隻見白煙一晃迅速凝聚成胡長清的樣子,他一把拉住要跪下去的姥姥說:“你這是幹什麽,我已經守護咱家這麽多年,這些俗禮就別再用了。”


  他慢慢的付著姥姥去倉房一邊的凳子上做好,轉身麵向我說:“後生,你們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可真做好了串竅的準備了?”


  我心想你們這是複讀機嗎,一遍一遍的問,於是我有點不耐煩的說:“早做好了,來吧。”


  胡長清袖子一揮,完全沒給我反應的時間,隻見他單手結劍指,對著我胸前正中央的位置直插過來。刹那間整隻手都沒入了我的胸口。我當時都嚇傻了,捅這麽深,這是想弄死我啊!奇怪的是他的手捅進我胸口,我的胸口卻沒有出現窟窿,甚至一點痕跡都沒有,仿佛他的手就像是沒有實體一樣。沒等我來得及反應,一股鑽心的疼痛就傳了過來,這種疼痛真的沒法形容,因為我也沒體會過被刀捅是什麽感覺,隻是胸口傳來的疼痛火辣辣的,像被火燒一樣,而身體內部也有一種被撕裂的感覺。我實在是忍不住大喊了起來,姥姥見我疼成這樣不由得也很是心疼,她用盡全是力氣站起來一把從身後抱住了我,聲音顫抖著跟我說:“忍住,一定要忍住,馬上就好了!千萬不要動!”


  我發誓,這應該是我活這麽大感受到最痛苦的一次了,後來聽姥姥說其實那一晚整個過程也就花了不到10分鍾,但是這10分鍾對我來說就好像過去了好久。我第一次覺得時間竟然過的這麽慢,身體裏的那種疼痛不停的反複衝擊著我的意識,也不知道過去多久,我昏了過去。


  再醒過來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我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炕上,奇怪的是胸口竟然不疼了,甚至一點感覺都沒有。我是被姥爺和姥姥的吵架聲吵醒的,說是吵架,其實是姥爺單方麵的在埋怨著姥姥。姥姥也不吭聲,任姥爺數落自己。我知道,他們都是為了我好,我想我出去怕是也沒法勸說什麽,而且雖然胸口不疼,但是我身上卻一點力氣都沒有,於是我又閉上了眼睛,睡了過去。


  第二天我的身體就恢複了,簡單的吃過早飯,姥姥把我帶到了院子,教了我請仙上身的法門。當我看到姥姥那副低著頭拍著大腿叫喊的樣子,臉憋的通紅,心想著這動作未免也滑稽了,這不就跟電視劇裏那些個跳大神的神漢神婆似的?姥姥做完一遍之後明顯已經累的不行了,她一邊擦著額頭上的汗,一邊示意我學著來一遍。


  雖然我極其的不情願,但是看著姥姥期待的樣子,我又不忍心掃了她的興致。於是我漲紅了臉,學著姥姥的樣子,一邊拍著腿一邊小聲叫著:”有請赤霞山胡家胡長清,上身!”


  姥姥明顯對我的聲音不滿意,她示意讓我大點聲,氣勢要拿出來。


  我心想著反正也沒別人看見,於是心一橫,扯著嗓子大喊一聲:“有請!赤霞山胡家胡長清!上身!”但是話剛喊完我愣住了,因為我發現在大門口,姐姐和媽媽站在那愣愣的看著我。


  這可真是尷尬的不能再尷尬了,我看看她們,她們也看看我,一時間都不知道說點啥好。幸虧爸爸從大門口搬著一箱白酒進來給我們解了圍,於是姥姥趕緊招呼他們進屋坐下。趁著他們在屋裏說話的功夫,姐姐把我叫到院子裏問我剛才在幹啥,我臉一紅,心裏盤算著這可咋跟姐姐解釋,畢竟姐姐是個普通人,而且她根本不知道姥姥的事,我要跟她說我剛才在請仙上身,她非得把我當成神經病不可。於是我腦子一轉說:“這是我們文藝匯演的節目,叫跳大神,我剛才練習來著。”


  姐姐一臉嫌棄的看著我說:“你們學校夠沒品的。”


  我見姐姐好像從姥姥得病的事裏麵走出來了,忙問道:“你跟媽媽這是想開了?”


  姐姐歎了一口氣,無奈的說:“能怎麽辦,我們能做的就是趁著姥姥還在著的時候,別讓她知道自己的病情,讓她剩下的日子開開心心的度過。”


  我心裏一酸,想著姥姥其實早就知道了,於是我透過窗戶看了一眼在屋裏有笑的姥姥,她還是在假裝啥也不知道,其實就是為了不讓家人們擔心,所謂善意的謊言,講的也不過如此吧。


  飯店的生意就是這樣,根本離不開人,還沒等到飯點,爸爸便起身拉著我們要回去。畢竟生意要緊,我也就跟著一起回了縣城,在上車之前,姥姥對著我笑著點點頭,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中心位置,又指了指脖子。我大概知道她的意思,是讓我記著她教我的請仙之法,還有保護好我脖子上戴著的那枚擋珠。


  我對著她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轉身上車,在車上我看著媽媽在副駕駛抹眼淚的樣子,心想著,如果姥姥的時間隻剩下三個月的話,我應該見不到她幾麵了。馬上要開學了,等回到學校,再見到姥姥的機會應該是更少了。


  隻是我沒想到,姥姥居然走的這麽突然,不久後的一天,我記得那時我還在班上上著課,班主任突然推門進來打斷了課程,把我叫了出去。我見到正在校門口的爸媽還有姐姐,心裏猛地一沉,我知道,我最不想等到的一天,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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