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時代的車輪帶領著人們的生活走向進步,爸媽的小餐館生意越做越紅火,姐姐因為學習不用功,便早早下學跟著爸媽一起經營起了飯店,慢慢的竟然把一個蒼蠅館子慢慢做成了一個小型酒店。家裏的條件好了,爸媽第一件事就去買了輛車,一輛二手的普桑,車雖然破,但至少可以為我們擋風遮雨。


  有了車之後,爸媽每隔幾個月就會把我送到姥姥家住一陣子,尤其是寒暑假的時候,幾乎一半的時間都把我扔在了姥姥家。他們說是自己工作忙,其實我知道,自從那件事之後,姥姥要求媽媽必須經常把我送去住幾天,第一是我是她外孫,她跟姥爺自然是想我;其次就是姥姥想利用這些時間帶我修煉。


  雖然當時答應媽媽不帶我上道,但是姥姥把那晚胡長清和黃六娘的賭約說了之後,媽媽也覺得,起碼要讓我有個自保之力,以防萬一,於是便答應了姥姥。


  說是修煉,其實每次我去了,姥姥也隻是先帶我去倉房對著仙家樓磕頭,然後帶我去後山一處僻靜的林間,教我一些呼吸吐納之法。當然,這也就是我年紀稍微大一點的時候才會安心跟著姥姥學習,小的時候我哪坐得住,每次都是等姥姥坐定了,我就悄悄的跑去抓螞蚱。一抓一口袋,然後帶回去姥爺炸給我吃。


  每次姥姥找不到我都會氣急敗壞的到處找我,等到了家,看到我跟姥爺坐在一塊,姥爺一口一口的喝著小酒,而我坐在小板凳上把姥爺手上鬆弛的皮膚捏成一座座小山的樣子,她總是又氣又笑的看著我搖搖頭。我知道,其實姥姥特別愛我。


  時間過的很快,20年的賭約已經過半,在我上初中的時候,有次放學回家,爸爸一臉沉重的跟我說:“這段時間,多回去看看你姥姥”


  我看見一旁哭成淚人的媽媽和姐姐,心裏頓時有了一種不詳的預感。姐姐遞給我一張醫院的病曆單,上麵寫了幾個大字:胰腺消化道惡性腫瘤。


  我腦袋嗡的一聲,拿著病曆單的手不自覺的攥緊,眼淚卻沒流出來。我不知道是因為不相信這一切,還是不敢接受這一切。


  第二天爸爸便拉著我去了姥姥家,路上叮囑我去了千萬不能讓姥姥知道自己是什麽病。大夫說這個病最多還有3個月的時間,他們不建議我們如實告訴病人病情,怕病人得知自己得了絕症內心會崩潰,從而加速死亡時間。這次不帶媽媽來也是因為她根本沒法控製自己的情緒,而姐姐則是留下來安慰媽媽。


  一路無話,我坐在副駕駛上看著窗外飛速向後退去的景色,腦子裏滿是小時候在姥姥家玩鬧的樣子。想起她帶我去修煉而我去抓螞蚱,想起我跟姐姐爬到人家果園的樹上偷蘋果被隻大狼狗嚇的抱著樹不敢下來,姥姥低聲下氣跟人道歉的樣子,想起回家之後姥姥批評姐姐拿著知了嚇唬我的樣子,眼淚再也控製不住。我知道我不能哭,所以我使勁咬著下嘴唇,任眼淚流下卻一聲不吭。


  到了姥姥家門口,我已經調節好了情緒,但是真看到姥姥的時候,我卻鼻頭一酸,這才幾個月沒見她,她怎麽瘦了那麽多。臉色蠟黃,黃的就像牆上貼著的被煙熏黃的牆紙一般。爸爸見狀用腳拱了拱我示意我控製住,我會意對著姥姥一笑,說自己餓了,還想吃姥姥燉的雞肉。


  盡管姥姥的身體此時很虛弱,但聽到我想吃她燉的小雞,還是強打起精神非要去給我做飯,我跟爸爸忙上前攙扶著,姥姥擺擺手示意自己沒啥問題。然後小步挪到了廚房裏,在姥爺的協助下給我做起了飯。


  我搬著小凳子坐在院子裏看著廚房裏忙碌的姥姥,此時正是盛夏,樹上的知了吱吱的叫著,樹葉隨著微風發出嘩嘩的聲音,我躲在房簷下的陰涼處看著這一切,心想著老天啊,你怎麽這麽不開眼,我姥姥這麽善良的人,你怎麽能忍心帶她走呢?想著想著,眼淚不爭氣的又流了下來,我忙轉過頭裝作被沙子迷了眼睛。爸爸在不遠處看見我的樣子不知道怎麽安慰,隻能自顧自的歎了口氣。


  飯菜還是老樣子,隻是少了兩盤,姥爺去叫來了舅舅陪著爸爸喝酒,那會雖然不允許酒駕,但管的還並不是很嚴,於是爸爸也就倒上了一杯跟舅舅喝了起來。


  舅舅假裝很高興的樣子,邊喝邊跟姥姥開著玩笑,說是小毛病,養幾個月就能好,等姥姥好了,要帶姥姥去首都,看看大城市的那些個高科技!


  我知道,舅舅這是故意說這些話,想安慰姥姥,讓她不要多心。姥姥貌似對於舅舅說的話很受用,她問著舅舅,這大城市能有啥高科技,難不成汽車還能在天上飛不成?舅舅聽了姥姥的話哈哈大笑,跟姥姥不停的開著玩笑。


  其實姥姥跟舅舅的對話在我聽來是那麽的苦澀,我心想著如果姥姥的病能好,別說首都了,等我掙錢了我帶你環遊世界都成。


  姥姥看我在那不說話,拿筷子光戳菜也不見往嘴裏夾,便問我:“咋了小墨?是不是我鹽放多了?不太好吃?”


  我從思緒裏回過神來,忙說:“好吃好吃,我剛才走神了。”說罷便從紅彤彤的雞肉裏夾出了一塊雞腿塞進了嘴裏。這是我平時最愛吃的紅燜雞,可是在今天,我卻怎麽都吃不出滋味。我看著姥姥,她似乎正期待著我的評價。我忙大口的嚼著,邊嚼邊說:“好吃!還是那個味!”可是我心裏想的卻是,姥姥走了之後,這個味道我可能再也吃不到了吧,我麵上沒表現出來,抓起饅頭一口肉一口饅頭的大吃了起來。


  這應該是我活這麽大吃的最揪心的一頓飯,以至於吃到最後我都忘記了桌上有什麽菜。等他們喝完酒,爸爸起身說不早了,晚上還得去店裏忙,於是拉起我就要走。這時姥姥攔住了他說:“讓小墨留下來幾天吧,我有話要對他說。”


  爸爸看了看我,我知道他是擔心我,怕我說漏嘴。我對他點了點頭,他見我眼神堅定也就沒反對,於是跟姥姥說:“行啊娘,讓小墨在這待幾天,正好他也放假。啥時候他想回了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他。”說罷轉身上車走了。


  舅舅喝多了,跟姥爺打了個招呼搖搖晃晃的也回家了。


  我跟著姥姥和姥爺回了屋子。這次我很自覺的把碗筷收拾了,因為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多做些什麽,於是我坐在了姥姥的身邊,看著她慢吞吞的把煙絲一點一點塞進煙袋鍋,顫抖的手卻怎麽也劃不著火柴。我忙上前劃著了火給姥姥點上,姥姥深吸了一口煙,一臉的滿足。


  不知道為什麽,我身邊抽煙的人都抽上煙卷了,唯獨姥姥堅持抽煙袋。我想不通這東西有什麽好抽的,連過濾嘴都沒有,把煙油直接吸肺裏,那得是個什麽滋味。


  在姥姥中間喘氣的功夫,我一把拿過了姥姥的煙袋鍋放進嘴裏猛吸一口,結果被那濃烈的煙味嗆的眼淚都出來了,咳嗽不止。


  姥姥看著我那滑稽的樣子,笑的很開心,隻是這笑容出現在臉色蠟黃的臉上,看著是那麽的憔悴。


  到了晚上,簡單的把中午的剩飯加熱了一下對付了幾口之後,姥爺說是想消消食,便出門遛彎去了。屋子裏隻剩下了姥姥和我,這時姥姥坐直了身子,一雙眼睛盯著我,我被姥姥的眼神盯的渾身發毛,忙問姥姥這是幹啥。


  姥姥微微一下跟我說:“小墨啊,你知道我為什麽想讓你留下嗎?”


  我當然不知道是為什麽了,隻是姥姥這麽問讓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於是我回答道:“不知道,為什麽啊?”


  姥姥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潤了潤幹澀的嘴唇說道:“其實我都知道,我日子不多了。”


  我渾身打了一個哆嗦,但是我怕姥姥是在詐我話,於是我便打了個哈哈說:“你胡說啥呢姥姥,舅舅都說了,小毛病,幾個月就養好了。”


  姥姥搖了搖頭說:“我是幹啥的?老胡家精通卜算之法,你們可瞞不了我。”


  我愣住了,記得很久之前跟著姥姥修煉的時候,姥姥經常給我講這方麵的故事,我隱約記得她跟我講過各類仙家的能力。我突然想起,姥姥是出馬弟子,簡單的命理運勢這些她確實是懂,狐家的占卜之法雖然我不懂,但是也稍有耳聞。聽她這麽一說,我想到白天她配合著爸爸和舅舅說的那些話,合著這都是她不想讓他們擔心才故意裝作不知情的啊。


  我咬著牙沒說話,姥姥見我不吭聲,歎了口氣,接著說:“小墨啊,人各有命,我年輕的時候運用胡家的卜算之術泄露了太多天機,這也算一種報應吧,隻是老天待我不薄,知道我一輩子隻做好事,才留我活到這把歲數,其實我已經很知足了。”


  我緊緊的攥著拳頭,低著頭還是不說話。姥姥見我這樣,上前摸了摸我的頭,感受到姥姥手上的溫度,我終於是忍不住哭了出來。抓著姥姥的手,啥話也說不出來,隻是在哭,不停的哭。


  姥姥幫我擦了擦眼淚,跟我接著說:“小墨啊,其實我走了真的沒關係,但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胡長清和黃皮子的20年賭約,其實是胡長清做的一個局,我怕到時黃皮子知道真相會惱羞成怒害了你。所以我想等到期限到了再走,這樣如果出事,我還能護的了你,但是現在看來我挺不到那時了。所以我想用剩下的時間,教會你一些自保之力,你可要好好學著。”


  我聽到姥姥到現在滿腦子想的竟然都是我的安危,不由得更傷心了,不過我沒哭出聲,隻是對著姥姥狠狠的點頭,表示我會好好學的。


  姥姥笑了笑,跟我說今晚就先這樣,一會給我講點仙家的故事就休息,明天開始,她要幫我串竅。


  我雖然好奇串竅是個什麽意思,但是當時實在是沒有心情問,於是我繼續點點頭爬上了炕,聽著姥姥繼續給我講述著一些關於仙家的事。


  前文中曾提過,所謂仙家有五大類,分別為狐黃白柳灰,分別代表狐狸,黃鼠狼,刺蝟,蛇和老鼠。這五類仙家修得道行之後,除了驍勇善戰,分別會掌握有一種能力。狐狸修成狐仙之後會精通卜算之法,通古今曉陰陽;黃鼠狼則懂得迷惑和操控之術;刺蝟可以治療傷疾;蛇則力大無窮乃是五大仙家中最能打的一類;至於老鼠的能力想必應該是大家最想得到的,那便是運財,顧名思義就是搬運財物。


  隻是大自然造物都講究一個等價交換,擁有了能力,那必定就會用另一件事來交換。仙家自己在使用能力的時候其實不會有太大影響,因為他們修煉到這種能力的時候已經是付出了足夠的代價,隻有人類在借用他們能力的時候,才會對自身有所影響。


  比如說姥姥用了狐家的卜算,泄露了本不該讓人知道的事情,作為代價便會損失陽壽,而且卜算的事情越大,陽壽損失的就越多,就比如說如果姥姥卜算國運,那基本還沒等開口就會當場斃命。同理,在使用其他仙家的能力的時候也會產生不同的影響,比如用了黃家的控人之法便是損了陰德,用了灰家的運財之法那邊會損失運勢,柳家的蠻力在使用之後對自身的傷害相對就輕了很多,使用之後整個人便會脫力,使用的時間越長,脫力的時間就越長。而白家的治療之法的使用代價是5類仙家中最低的,當然他們的能力也是最差的,他們頂多能治療一些感冒風寒,皮外傷和扭傷骨傷之類的,說的難聽點,白家的能力,基本相當於幾片泰諾和阿司匹林,在醫療條件越來越好的現代社會,家裏供奉白仙的可以說是越來越少了。


  其實總的來說,仙家之力都講究一個因果循環,人類借用他們獨特的能力做了多大的事,就要付出多大的代價,仔細想來,這確實也合情合理,畢竟天下沒有白撿的午餐不是?


  姥姥講的事對我來說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姥姥再三囑咐我,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借用仙家的獨特能力。如果是簡單的驅鬼鎮邪,請仙家上身就夠了,他們個個驍勇善戰,普通的陰邪都不是他們的對手,而且請仙上身對自身的傷害相對要輕,頂多是身體虛弱一陣子,吃幾頓好的就能恢複。


  我嘖嘖稱奇,畢竟對於在新時代教育背景下長大的我來說,了解這些神鬼之事的途徑也就隻有西遊記和聊齋誌異。


  姥姥不知道講了多久,我聽見大門被推開,是姥爺回來了。姥姥抬頭看了看那台老式鍾表,知道天色已經不早了,於是幫我鋪好了被子,示意我先睡吧,明天再說,便關上了燈。


  此時的我可以說是一點睡意都沒有,腦子突然接受到了這麽多新鮮事物,一時思緒亂飛。當晚我便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穿著一身黃袍,套著一個像皇帝穿的龍袍一樣的馬甲。胳膊上盤著一條蛇,肩膀上站著一隻鷹,腳邊蹲著狐狸和黃皮子,樣子好不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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