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回 融解
天烏壓壓的一片，雲壓的很低，有著愈下愈大的趨勢，整個皇宮，紅牆白瓦，銀裝素裹，穿過一道道宮門，高高的宮牆格擋了一切，朱雀門外的少年站立了很久，早該是下朝的時辰，卻不見有人出來，望眼欲穿。
鵝毛大雪調皮的鑽進他白色狐尾領子裏，少年縮了縮，卻定定的看著那緊閉的宮門。
“少爺，外麵冷，進轎子裏等著吧”。
“墨畫，你說娘和姐姐們都沒有出來，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不會的，少爺您不要擔心”。
疾馳而來的紛亂卻清晰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少年和墨畫同時轉頭看著那雪慕中不甚清楚的身影，仿佛是乘著大雪而來，寒氣逼人，大雪夾雜著冰碴撲麵而來。
少年眯了眯眼，那兩匹馬已經到了到了眼前，馬上是兩個男子，他見過，那人穿著輕薄，並不像自己這般厚重，是讓若昕喝酒的那男子，蘇千淩看向那男子，那男子也看向自己，嘴角浮起可以稱作為嘲諷輕蔑的笑，絕塵而去。
後麵的少年卻是停在了自己麵前，“如意？”他是知道他的名字的。
“蘇公子，待會兒若是您到了大殿上，千萬別亂說話”如意知道他作為下人，是不能說這些話的，但是想到若昕，他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若是陛下問出來，公子隻說是自己喂過魚，其餘的都不要承認”。
“如意，那我娘……”少年的話還沒有說完，那人已經策馬奔馳而去，濺起地上的雪。
“少爺您沒事吧”墨畫忙扶住往後退的少年。
“沒事”蘇千淩看著那重新關上的宮門，心中繁複的都是若昕的話，少年的話，自己所認為對的事情，難道都是錯誤的嗎？還連累了姐姐母親。
“墨畫，你說我是不是很沒有用”少年轉身看著那寬闊的朱雀大道，墨畫說了什麽卻完全沒有聽進去。
大殿放著炭盆，卻依舊抵擋不住寒氣，若昕進去的時候裏麵寂靜一片，似乎都在瞪著她，若昕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她習慣了一個人黑暗裏的生活，不喜歡這麽多人的目光。
上前，叩拜“兒臣見過母皇，祝母皇鳳體安康”。
“嗯，起來吧”子儀端起茶喝了一口放在了明黃色桌案上，“若昕，你宮裏的鳳鱗魚可還好？”
若昕看了看台上自己母皇，溫潤的笑，似乎看不出曾經雷霆大怒過，這語氣也說不出是喜是怒，也不知道自己的母皇到底是什麽心思，若昕隻得老實回答“兒臣該死，那魚兒臣沒有看護好，前些日子死了”。
“哦？怎麽死的？”
“喂食過多，撐死的”。
話音剛落，周圍的大臣便是一片議論紛紛的聲音，顯然這話和蘇蘭的說法是一樣的，那也就是證實了蘇千淩有罪。原本蘇府三門在朝為官，蘇千淩又嫁於了當朝得寵的二公主，可謂是一時榮耀，如今鳳帝若是有意追究，隻怕是要落得個門庭落敗了。
“誰喂食過多？”
“這……兒臣不便說”若昕頓了頓說道。
蘇蘭看向若昕，卻隻能看到若昕的側麵，二公主的意思不是不插手這事兒了嗎？怎地如今又……這二公主的心思當真也和陛下一樣，猜不透了。
“哦？怎麽個不便說？”子儀冷笑一聲，牽動著每一個人的神經，有人擔憂，有人幸災樂禍，有人漠視觀看。
“這鳳鱗魚是母皇賜予兒臣的，同時也賜予了皇姐，兒臣自然明白母皇的用意，隻是這次的事情純屬無心之失，母皇聖明，莫要被有心人利用，畢竟事關重大”。
子儀手指扣著桌麵，看著若昕，有節奏的聲音在偌大的宮殿分外的清晰，似乎是撥動著每一個人的心弦，都不由自主的屏氣凝神，不敢發出任何多餘的聲音。
許久，就連自認為耐力最好的若昕都快要挺不住的時候子儀開了口”既然你不願意說，那邊把蘇千淩叫來吧”手指動了動，一旁的默便已經領命而去。
若昕一怔，行了禮退到了一旁，瞥了眼宮外，見著前麵走過來的如意和龍傾辰，麵色這才輕鬆了些，龍傾辰肯來，這事情便有一般的勝算，自然，另一半也是放在龍傾辰手裏，她這是在賭，若是龍傾辰反咬她一口欺君，那麽自己也算是完了，就算是母皇的女兒，當朝二公主，母皇也是幫不了自己的，因為她要堵住這悠悠之口。
“陛下，東傲國來使瑞親王爺在宮外求見”。
“哦？”子儀挑了挑眉，便瞥見了若昕看向宮外的眼神，有趣的勾了勾唇，也不知道她這個女兒又要玩什麽花樣，“讓他進來吧”。
“是”那人領命而出，不一會兒，龍傾辰便走了進來，白色衣服在後麵白雪的映襯下更加的耀眼，不管走到哪裏都像個發光體，吸引著人們的目光，若昕麵色黑了三分，果然見到他，她還是不由自主的感到厭惡，果然，一般男人不風騷，風騷起來不是人。
“見過鳳帝”龍傾辰行了遊龍國的禮。
“起來吧，不知今日瑞親王爺前來有何要事？”
若昕看向龍傾辰，龍傾辰收到她的目光，竟然朝著她發個桃花眼，桃花朵朵飄，若昕惡寒的撇開了目光，龍傾辰也不在意，依舊邪肆的笑著“哦，看樣子陛下也正在商議事情，本王來的還真不是時候，本王的事情是一件小事，不如陛下處理了您的事情，本王再說”。
“也好，賜坐”子儀揮了揮手，一旁的下人端上了椅子，龍傾辰謝了子儀，也不客氣大刺刺的就坐在了上麵。
不一會兒蘇千淩便被宮人領了進來，少年穿的雖然有些臃腫，但是身材嬌小，看起來也更加的單薄，似乎都架不起來那厚重的衣服，知道他怕冷，沒想到這麽怕。
若昕皺眉看著蘇千淩，怎麽不過幾日，看樣子蘇千淩還瘦了些，打量間，蘇千淩便已經走到了自己的旁邊，下跪行禮。
“草民見過陛下，祝陛下鳳體安康”。
“起來吧”若昕覺得這三個字，一定是子儀一生中說過的最多的三個字。
“千淩，朕問你幾個問題，前些日子你住在成恩宮，可曾喂過魚？”
“嗯”蘇千淩想起了如意的話，點了點頭“千淩閑來無事看著池子裏的魚兒可愛，便多喂了些”。
“蘇蘭說你跑回家就是因為喂死了池子裏的魚？”
蘇千淩身形一顫，麵色蒼白，他不知道要怎麽回答鳳帝的問題，如意隻讓他承認喂了魚，他不知道再說什麽，會不會更加害慘自己的母親和姐姐。
“母皇，這事兒是兒臣告訴千淩的，千淩以為兒臣怪罪他，和兒臣鬧別扭非要回家，還說永遠不理兒臣了，兒臣無法想著讓他回家高興高興，便安排了他出宮”若昕麵色一紅小聲說道，那樣子仿佛是自己討好夫君的事情被別人窺探的羞澀模樣，任誰也懷疑不起來。
甚至於有些大人已經因為這對快要成親的小情侶鬧別扭，像是看到了自己當年的模樣，也或者是好似看到了自己兒女的模樣，露出了長輩的寬容，打情罵俏誰沒有過那個年輕的時候。
蘇千淩也是一怔，呆呆的看向若昕，有些不相信，她不是不管了嗎？為什麽這個時候又說了話，這麽些日子，他想著若昕當時的話就覺得好委屈，就覺得難過的很，愧疚的很，他一點都不覺得她是壞人，他還是長長回想起那天馬背上的她，想到她不要自己，又高興又難過，心裏麵亂極了，誰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
可是難道那日她的話都是嚇唬自己的？她難道就是讓自己回家？
“……若……昕……”在若昕詫異的眸子裏，蘇千淩還是很沒有出息很沒有形象的流了淚，若昕眉頭習慣性的一皺，心中想難道這是蘇千淩的演技，太逼真了吧，但是轉念一想，蘇千淩要有這樣的演技，早就不會闖這樣的禍了，看那少年後怕的眸子，想來這件事情是把他嚇著了吧，還真是個小孩子，若昕還是忍不住把那人拉到自己身邊一隻手摟著，低聲嗬斥卻又不敢嚴厲，怕蘇千淩哭的更凶，聲音由此更加顯得溫柔“在母皇麵前哭成何體統”。
看著蘇千淩和若昕這模樣，子儀也不由的輕笑一聲“看來還是朕把這孩子給嚇著了”。
“陛下贖罪，千淩他不懂事”蘇蘭再次出列跪在了地上。
“行了，起來吧，若昕，你仔細說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母皇，那魚千淩確實喂了，但是當時並沒有死，後來瑞親王爺也去找了兒臣，兒臣當時不在，瑞親王爺便也喂了那魚，那日兒臣宮裏飼養這鳳鱗魚的下人去了司農寺領魚食去了，便沒有看住這事兒，那魚吃的過飽便撐死了，兒臣也已經罰了那下人了，母皇便不要再追究這件事情了”。
“哦，陛下，本王便是來說這件事情的，本王也是回去以後才知道這是鳳鱗魚，今兒便來請罪了”。
這邊是若昕的法子，因為用岩石喂死了魚，龍傾辰是他國的王爺，可以不知道這件事情，可以喂死，一國鳳帝自然不會因為這麽一件小事便得罪他國的使者，隻能讓這件事情過去。
“若……昕……”蘇千淩小手拉了拉若昕的衣服，若昕低頭看著那人，少年麵色紅紅的，嘟了嘟嘴，這才小聲說道“對不起”。
若昕不以為意的摸了摸蘇千淩的頭，她又不是為了聽他一句‘對不起’的。
“以後聽話就好了”。
“嗯”蘇千淩點了點頭，若昕更是不意外然，蘇千淩點的頭還少嗎，讓他聽話，連若昕自己都不相信。
子儀看著二人，頗為滿意的勾了勾唇，倒是不浪費她的良苦用心。“行了，既然此事已經弄清楚了，散朝吧”。
“乖乖回家待嫁，別惹是生非”。
蘇千淩麵色一紅，不滿的說道“哪裏有惹是生非”。
若昕看著蘇千淩，你看看，小貓的個性又回來了，果然是好了傷疤忘了疼，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沒心沒肺的人。
蘇千淩看著若昕一副‘我就知道你會這樣’的表情，臉色更紅。
“蘇千淩”若昕麵色一凜，手上握著一塊龍鳳呈祥的玉墜，這是父君小時候給我的，要我找到自己的夫君，雖然你不是太令我滿意，不過走到這一步，你我也沒有辦法，這玉墜你便戴著”說著給蘇千淩掛到了脖子上。
“丟了我可不管”蘇千淩看著玉墜，玲瓏剔透青翠欲滴觸手竟然不覺得冰涼。
若昕咬咬牙，冷哼一聲“丟了，自有人陪葬”。
“你！你除了威脅我還能幹什麽？”
“還能打你”若昕揚起了手，蘇千淩脖子一縮，瞪著若昕的那隻手，在蘇千淩憤怒的目光中，若昕勾了勾唇，伸手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