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南山多蠻夷 第五十四章:想入天門
秋分之後的功名嶽下了幾場不大不小的秋雨,衝散了夏日留下的最後一絲炎熱。
功名嶽山腳下的小鎮叫挑水鎮,鎮子不大,住了百來戶人家,不過這些人家大多為大戶人家,家中奴仆數百,家眷幾十個,光是一家人戶就有兩三百人口,整個鎮上的人口也差不多有個小萬把,比起黃羊國那個小國,挑水鎮上的人口就抵他們一個城池的人口。
在小鎮北端,有一條貫穿南北的奔流大江,如同一條俯臥在大地上的地龍一般,奔騰不息,這條奔騰的大江還有一個很威武的名字——怒江,聽鎮上的老人說,遇到雷雨天氣,怒江中的江水渾濁無比,驚濤拍岸,會發出一種類似蛟龍怒吼般的聲響,響徹兩岸。
這幾天學堂放月假,秦方難得有時間四處走走,他拄著一根青竹杖,走在怒江邊,看著滔滔不竭的江水,他莫名的有種想要吟唱詩歌的衝動。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嗯,還行,嘿嘿,還看今朝,銜接起來還挺合適。”秦方摸著下巴笑道,看著一汪江水洋洋自得。
“喂!”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秦方旁邊傳來,“你是哪裏來的,盯著江水傻笑什麽?”
秦方應聲望去,隻見一個穿著幹淨士子白袍的少年坐在離自己不遠處的上遊,手持釣竿,嘴裏叼著一片茅草好奇地盯著自己。
秦方知道剛才自己的舉動被少年看在眼裏,不由臉色一紅,站定向少年抱拳行禮,說道:“在下挑水村秦方,見過.……公子,方才無意打攪公子垂釣,還望海涵。”
少年不在意地擺了擺手,招呼道:“無妨,我一個人釣魚也閑得慌,可否過來一敘?”
秦方遲疑一會兒,說道:“那就嘮叨了。”說完拄著青竹杖向上遊走去。
走進一看,他心中有些震驚,眼前這個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竟生得如此好看,朱唇白齒,鼻梁高挺,一對劍眉下是一雙仿佛帶著鋒利明亮眸子,一副翩翩玉麵書生的好皮囊。
“你是挑水鎮的人?我以前怎麽沒見過你?”少年將屁股下的草蒲拿出來放在秦方麵前,自己則坐在一塊平滑的石頭上。
秦方道了聲謝,坐在草蒲上道:“在下是上個月才到鎮子上的,之前公子沒見過我很正常。”
少年點了點頭,也不去看江水中沉沉浮浮的魚漂,看著秦方問道:“我叫劉啟胤,你叫什麽?”
“在下秦方,見過劉公子。”秦方抱拳道。
劉啟胤擺了擺手,道:“不要叫我什麽公子,”又好奇地問道,“看你這架勢,是武夫?”
秦方尷尬地撓了撓頭,訕笑道:“習過幾天拳,算不上什麽武夫。”
不料他這樣說讓劉啟胤更加好奇,問道:“聽說你們武夫有三境之分,你現在是第幾境了?”
秦方更加尷尬,臉紅道:“之前僥幸到達第二境,後來發生了些意外,被人打碎經脈,不過隻是個凡夫俗子罷了,如今到這邊來養傷,苟且偷生。”
劉啟胤聽了一愣,一臉歉意,“不好意思啊,是我唐突了。”
秦方不在意地笑了笑,說道:“沒關係的,我早就不在意這些了。”
劉啟胤自知說錯了話題,於是閉口不語,
雙眼緊盯著手中的釣竿,一茬沒一茬地和秦方說著些關於挑水鎮的一些趣事。他本是鎮上大姓家族子弟,如今在那功名嶽上的學宮念書,正值山上放月假,在山上呆著無聊,於是就帶著釣竿下山野釣。
聽到眼前這為翩翩少年郎竟然是那座天下第一學宮中的學生,秦方不禁有些肅然起敬,雖說文廟那邊給了他一個不大不小的學堂先生的頭銜,可是遇到真正的讀書人,秦方心中還是對他們無比尊敬的。
劉啟胤很健談,無論是山上趣事還是民間傳說,他都能信手拈來,叫如同鄉下來的秦方大開眼界,如同老饕進食,大飽口腹。
“說起來,這天下的世道是越來越好了啊!天驕輩出,相信要不了多久,人間將再次跨越到一個更繁榮的層次。”劉啟胤撥動著釣竿,好似稚童戲水一般。
“哦?劉兄何出此言?”秦方聞言不禁好奇問道。
“秦兄有所不知,這兩年山上宗門流傳出幾個震驚天下的事情——在南山天下的幾個洲中,天虞洲的杻陽道教出了個天生道體的仙童,年紀輕輕就被道門天君欽點為下一任天尊,賜八部正神雷部五方雷法浩然訣,如今不過十七歲,就已是扶搖境的修士,出行必有雷神同行;再說那世間女子為尊的白瑩洲,近兩年出現一位天資卓越的少女,一身本事看不出出自何處,怪異無比,聽說前段日子在犰水那處戰場,一劍斬殺了一位化形了的瞿如,山上修士誰不叫好?再無一人敢說那句‘女子不如男’的話;還有七彩洲、隴溪洲、菩提洲等,山上都出現了百年難遇的修道天才,就連我們這個南山天下版圖最小、實力最弱的夷洲,都出現了一個天才,秦兄,你說說,這世道是不是越來越好了?”劉啟胤嘴角掬著笑,眼中如同一對清澈的彎月,盯著秦方笑著問道。
秦方聽完久楞不語,這些山上事,可從來沒有聽人說起過,如今聽劉啟胤這麽一說,如同又打開了一扇大門,而門外的風景,是他從未見識過的。
“劉兄,”秦方突然有些局促起來,朝著劉啟胤行了一禮,問道,“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劉兄聽完莫要惱我。”
“秦兄有話直說,若真是讓我惱怒的話語,我權當沒聽過罷了。”劉啟胤笑嘻嘻地回道,看似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實則實在給秦方一個台階下,要是真說出什麽惱怒的話語來,也不至於讓這位外鄉來的秦兄下不來台來。
“在下.……”秦方咬了咬牙,說道,“在下因經脈全斷,導致無法淬煉肉身氣血,也就無法進入彼岸,成為修士,我聽家裏的長輩們說過,這世間有很多修士是不用淬煉氣血的,他們不用走武夫的路子,可直入彼岸,成為山上修士,我看你們讀書人好像就是這樣的,我想請教劉兄,你們的修行之法是什麽?”
之前秦方曾向那位司馬編修請教過如何修儒,可是老編修的答案模棱兩可,讓秦方有些捉摸不定,自個兒一眼黑琢磨這麽久也沒能找個子醜寅卯來,讓他心中焦灼萬分。
如今一聽到劉啟胤調侃山上流傳的大事,更是讓他心底如同貓撓癢癢一般,恨不得馬上能找到適合自己的修行方法,成為修士,去外麵精彩的世界轉一轉。
劉啟胤聽完他的話有些吃驚,之前秦方說他到挑水鎮這邊養傷他還能
理解,畢竟功名嶽下,文氣最濃,適合溫養傷體,,可是聽到秦方說想學習修儒的功法,著實讓他吃了一驚,畢竟儒家修行,看似容易,卻也講究師承這些條框,沒有師長的允許,他斷然不敢將修行之法亂傳授他人。
於是他為難地說道:“秦兄,不是我小氣,而是不敢講修儒之法亂傳授與你,其中沾染的因果,將來會影響我的修為心魔,還望秦兄見諒。”
秦方聞言也知道自己問的那個問題唐突了,連忙開口道:“是秦方越矩了,不知其中因果關係,劉兄不生我的氣就已經是看得起我了,哪裏還敢心生不滿。”
劉啟胤平日在山上的脾氣也在出了名的怪異,除了他的老師,基本上沒人願意和他說話,更不要說有朋友什麽的了,下山遇到秦方這樣一個年級相仿的同齡人,交談甚歡,而且秦方談吐間禮儀得體,更是讓他想與之成為朋友。
於是他遲疑半刻道:“修行之法我幫不到你,但是我可以和你說說儒家弟子是怎麽修行的,”他盯著江水道,“修士主修氣,吸納天地靈氣為己用,儒家亦是如此,不過我們在吐納靈氣時,會與書中浩然之氣結合,這樣的修行,能讓一身靈氣在對敵時,用之不竭,隻要靈氣枯竭,心中浩然之氣又會源源不斷補充,也要學問夠大,那麽你的靈氣就會一直充斥丹田之中。”
秦方聽完有些咂舌,照劉啟胤這樣說,儒家完全可以稱霸天下啊,體內的靈氣一直用不完的話,誰敢和他們拚殺啊?這不是找死嗎?
“不過,”劉啟胤突然收起眉飛色舞的神情,訕笑道,“儒家弟子的缺陷就在於肉身太過薄弱,若是叫人近了身,直接一拳轟殺肉身的話,縱然有萬般手段也無法施展出來,再一個就是,學問這一塊,至今也沒有人能達到很高的高度,所以現在的儒家,在百家之中其實並不算很強。”
秦方聞言恍然大悟,文弱書生,說的就是讀書人的體質不強啊,照劉啟胤的說法,儒家應該是主修神魂這方麵的,至於肉身,估計是無法修煉到強橫這一步了。
劉啟胤看上去不像是個釣魚的一樣,隻顧和秦方講話去了,手持一根釣竿,也不見他提一下竿。
兩人坐在江邊聊天打法時間,更多的時間都是劉啟胤說,秦方聽,總的來說,還算“交談甚歡”。
天色漸晚,天幕有飛鳥歸巢,一大片火雲燒紅了半邊天。
“我該回家了,”劉啟胤站起身拍了拍屁股說道,“我家就在鎮子上的銅板街,劉宅,你要是沒事可以來找我玩。”
秦方也跟著站起身來,說了句“有時間一定來。”
劉啟胤將草蒲提在手上,一手拿著魚竿,猛地往上一提,隻見一尾長著白色魚鱗的鯉魚越過水麵,魚嘴上鉤著一枚釣鉤,鱗片上泛著夕陽折射的光輝。
“哈哈,晚上有口福啦!秦兄,我先走一步,就不約你吃晚飯了。”劉啟胤大笑一聲,將鯉魚提在手中,腳底升起一陣快哉風,往鎮上飛去。
秦方望著禦風而行的劉啟胤,眼中一片羨慕,他感受著慢慢痊愈的軀體,雙眼望向天幕,嘴中呢喃道:“一陣快哉風,送我入天門。”
此時的秦方,無比想要成為一個真正的修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