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小城舊事(二)
丘好問不再繞彎子了,直接問道:“下定決心了?”
丁海山點點頭:“下定決心了!”
“那汪老板你怎麽交待?”
丁海山笑了,他反問道,“丘先生怕是聽說過汪老板跟我過去淵源的故事吧?”
“是的,說你在路牙邊睡了四個多月,偶爾遇到汪老板,他一時心善,收留了你。”
丁海山哈哈大笑,過了一會才平靜地問道:“丘先生是見過汪老板的,也應該知道他的底。你覺得他是那種容易動惻隱之心的善人嗎?”
“不是!”丘好問毫不遲疑地答道。
“是啊。汪老板能走到今天這地位,不是靠義薄雲天,也不是靠養德澤福,靠的是審時度勢,心狠手辣。當年出手救了我一把的是麗姨。她說,我那個樣子特別像她那十幾歲就病死的弟弟。汪老板雖然沾花惹草,風流成性,但確實十分尊重他的這位發妻。”
“正是因為麗姨的照拂,汪老板高看了我一眼。等我學得幾分本事,麗姨又急忙叫我出去自立門戶。她私底下說我跟汪老板脾性不同,還是早些分開的好。後來麗姨因病去世,臨終沒有什麽過多的交待,隻是叮囑我,沒事的時候多陪陪汪老板。”
“丁先生知恩圖報,好!”
“丘先生笑話了,其實這兩年是我迷茫了。股市賺了第一桶金,後來運氣好,最鼎盛時撤了出來,手裏攥著一大筆錢,不知道搞什麽。現在隻是利用以前的人脈,搞些出口貿易,賺點小錢。但是主營方向,卻一直摸不到脈門。”
“曾經有朋友拉我去走水路,丘先生應該知道這種買賣的。”
丘好問點點頭,不就是走-私嗎。
“我知道自己的身板和背景,要是不一小心就可能被當成墊背的了,還是不去的好。還有其它一些門路,有真不合適的,有試過卻不上路的.……一言難盡。反正有空閑時間,就多去汪老板身邊坐坐,聽他講講過往故事,再學習學習也好。”
“那丁先生怎麽突然下定決心了?”
丁海山沉默不語了,丘好問也不追問。這時,石琳端過來兩碗粉,擺在兩人跟前。
“讓丘神童等久了,我外婆在這米粉裏多加了些,你們慢吃。”
“謝謝了。”丘好問轉過頭來對丁海山說道:“來,嚐嚐我們青溪的米粉,很好吃的。”
“好!”丁海山爽快地應了一聲,在竹筒裏拿起一雙筷子,先在碗裏拌了一會,整碗米白色的米粉都變成暗紅色,就呼呼地吃了起來。才吃得幾口,額頭上開始冒汗,嘴巴裏嘶嘶地抽氣。
丁海山一口氣吃完,額頭臉上已經滿是汗水,他掏出手帕,慢慢擦拭著,對丘好問感歎道:“這米粉美味不說,吃起來還特別過癮,出一身汗,頓時覺得上下都通透了。”
“哈哈,沒錯!就是這個味,過癮通透!石琳妹陀,幫我買兩罐雪碧,要冰的。”
石琳接過丘好問的錢,轉身在旁邊不遠的小賣部買了兩罐,放在兩人跟前,然後隔著一張桌子坐下,右手撐著下巴看著他們。
丁海山喝了一大口冰涼透心的雪碧,嘴裏的火辣一下子去掉了大半,舌頭似乎從麻木中恢複過來,可以說話了。
“丘先生,我跟你講件事。”
“請說。”
“汪老板宅子裏的那些古董,丘先生是見過的吧。”
“見過,都是真品,隻是太陰森了,還有股子土腥氣,來路不正啊。”
“丘先生說得沒錯,這些古董都來路不正。不知為什麽,汪老板特別迷古董,青銅器、唐三彩、玉雕玉佩,明宋瓷器,除了書畫,他都喜歡,見到一件就想據為已有。”
“以前汪老板找人在市麵上找,可是市麵上值得出手的真貨越來越少了。汪老板正好在西北那邊有生意往來,便托人找了當地的某些人,就是暗地裏盜墓的人。”
丘好問沒有做聲,隻是靜靜地聽著。
“規矩就是那些人踩到了點,先打一個盜洞,探明下麵確實有古墓,然後叫汪老板過去包場,談好價錢,三五八萬不等。交錢就鑽洞起墓,不管是金山銀海,又或者枯骨幾根,雙方都認了,全歸汪老板。隻是事後真有好東西,汪老板願意再打賞,那是另外一回事。”
“有一回那邊說探到一座大墓,可能是西漢某位王爺的,看規模怕是有不少好東西。汪老板便拉著我急忙趕了過去。到了地方才知道,確實是一座大墓,而且極不簡單,盜洞打了四次才打準,中間還塌方一次,折了兩人在裏麵。”
“汪老板當即拍了二十萬包場。他是此中老手,知道這樣的大墓真的會出好東西,不放心,便跟著一起下去。我不放心他,也跟著一起下去。我們一夥人下到那個黑漆漆的大墓裏,點了燈,四下一看,才發現有人先光顧過,裏麵隻剩下幾具被翻出來的骨骸,還有幾塊爛板子。看盜洞的痕跡起碼有三四百年的曆史了,所以被埋得嚴嚴實實。”
“再仔細看了一遍,發現墓室裏都是畫,汪老板看了幾眼就懊悔得不行,真是西漢某位王爺的墓。按壁畫上的記錄,陪葬了不少好東西,隻是早被人掏走了。可我沒有懊悔,隻是心驚肉跳。回到地麵上,我拉著汪老板趕緊走。過了黃河我才對汪老板說,要是這大墓裏真有好東西,我們倆怕是要埋在裏麵了。”
“汪老板聽我這麽一說,也從懊悔中回過神來,給了自己一巴掌,從此再也不親自去西北收貨了。我也被嚇得幾個星期睡不好覺,夜夜夢到自己被埋在土堆裏,泥土往我的鼻子嘴巴裏灌,我拚命地掙紮,卻掙脫不得。僵硬將死之時,卻聽到上麵還有人在那裏載歌載舞。真是好笑啊。丘先生,這世上的事,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誰說得清楚呢?最重要的要當機立斷。”
丘好問輕輕地摸著易拉罐的邊沿,像是在撫摸著明未央的小手。
“丁先生,你這個故事我也聽說過,好像實情你剛才說得還要凶險,你和汪老板能脫身,全靠丁先生的醒目和本事。我還聽說,那幾個不講規矩,想埋了你和汪老板的家夥,沒多久就不知所蹤。不知是發財了躲在哪裏享福呢?還是又失手全折在某塊地底下。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確實講不好。”
丁海山的臉色一僵,沉默了一會才遲疑地問道:“丘先生,要是換成你,會怎麽做?”
“應該也失蹤了吧。”丘好問悠悠地答道。
能聽到丁海山長舒了一口氣,臉色也變得輕鬆,“謝謝丘先生理解,我做人就是這樣,恩不可不報,怨不得不解。”
丘好問笑了笑,徑直伸過來手去。丁海山連忙握住。兩人在餐桌上輕輕地晃了晃。
“謝謝你能來青溪。”
“謝謝丘先生給了我一個機會。”
石琳坐在旁邊,雖然聽得模模糊糊的,不清楚兩人到底在交談什麽,看到兩人握手後,臉上也露出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