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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南山南(二)

  第二進轉了一圈,丘好問和明未央手拉著手走進了第三進。


  這裏比第一二進寬闊高宏許多,屋頂高挑五六米,掛滿了紅布幛,寫滿了“神靈保佑”,“有求必應”等字,跟老中醫牆上的“華佗再世”、“妙手回春”等錦旗一樣的功效。


  在紅布幛帷之間,端坐著兩尊金身像,一尊觀音像,手托白玉淨瓶,莊嚴慈悲;一尊太上老君像,手捏法訣,尊榮肅穆。


  左邊的觀音像前有兩根柱子,掛了一副對聯,“楊柳瓶中賜法水,蓮花台上放毫光。”右邊太上老君像前也是同等待遇,兩根柱子上同樣掛了一副對聯,“萬道祥光歸紫府,千條瑞氣貫黃庭”。


  “觀音像的對聯還應景,太上老君像的對聯就有偏了,明明是玉皇殿的對聯,被稀裏糊塗地抄到這裏來了。”


  “好問,這個你也懂?”鄧淩飛好奇地問道。


  “請叫我懂王!”


  四人輕聲嘻笑著,那邊卻傳來了爭執聲,不由地聞聲走近。


  一個鄉鎮幹部模樣的人,口口聲聲道:“我還不虔誠?我半年來了十趟,每回來除了燒香拜神,都捐了功過錢,加在一起有上百元了吧。還供奉了二十斤香油,兩百多塊。這還不虔誠嗎?”


  他那雙三角眼瞪得大大的,都要跟耳朵連到一起去了,嘴巴和鼻子擠在一塊,顯示出一種詭異的憤怒。


  “我都這麽虔誠了,怎麽這次提拔我又落了空?D政辦副主任的位子居然落到別人頭上去了。這.……”鄉鎮幹部看了看頭頂上兩位莊嚴和肅穆的神仙,及時地把一些話咽回到肚子裏去,最後弱弱地問道,“到底是哪裏出問題了嘛?”


  “這裏的菩薩和老君是最靈的。”管這片的廟祝是個老頭,他脖子縮著,腦袋卻拚命地向前探,眼珠子都要鼓出來了。


  “多少人在菩薩這裏求子得子了?多少人在菩薩這裏求得病痛消除,縣醫院的醫生都恨不得砸了這裏,菩薩顯靈,搞得他們都沒生意了。老君更不用說了,天上和人世間的皇帝都是他封的,你那芝麻大的官,也就是他眨眨眼睛的事情。肯定是你搞錯了!你燒香拜神時,到底拜了哪邊?菩薩還是老君?”


  鄉鎮幹部遲疑了一下,“我兩邊都拜了,來這裏,不給菩薩燒香,說不過去,神仙會怪罪的。”


  “那就是了!”廟祝一拍大腿,“你肯定給菩薩燒香時也許了升官的願,是不是?對不對?”


  “是的,我磕頭時順口說了一句。”鄉鎮幹部怯怯地說道。


  “這就對了。你在菩薩那邊許了願,老君就不好管了。可菩薩卻是不管這塊,她就是想幫你,也不好幫了。現在天上神仙也搞承包製了,不是自己的事情,不好插手。我就說了,菩薩和老君怎麽會不靈驗呢?是你自己拜錯碼頭了!”


  聽了廟祝的話,一直在旁邊側耳傾聽的善男信女們如釋重負,“對,對,就是嘛,這裏的神仙最靈了,是你自己搞錯了!”


  丘好問和明未央看得津津有味,比看小劇場的二人轉還要有意思。


  四人從後門轉出來,這裏是幾間偏屋,有住房,有廚房,再遠點的地方還有一個茅房。這裏是廟祝們居住和生活的地方。神仙吃香火就行,他們的代理人卻是要恰飯的。


  從這裏走過去,後麵是一片樹林,最大的那棵樹似乎薈聚了整座山的青木靈氣,有十幾米高,無數的樹枝向空中攀伸著,籠罩了方圓上百平米。綠鬱蔥蔥,亭亭如華蓋。


  四人坐在樹下的石頭上,田珍珠還為剛才看到的那一幕憤慨:“都要二十一世紀了,我們的人民怎麽還這麽愚昧呢?要是都這樣,我們國家還怎麽實現現代化?”


  鄧淩飛勸道:“都是些老頭老太太,他們因為曆史原因養成的老習慣,早晚會被這個時代拋棄的。”


  “那個燒香求神的人呢?不僅才三十歲出頭,還是國家幹部,我們國家建設現代化的生力軍。他也這樣,真是讓人想著就憤慨,還有幾分泄氣。中國人真的這麽醜陋嗎?”


  麵對讀過柏楊那幾本書的田珍珠,鄧淩飛無言以對,隻好對丘好問拚命眨眼睛,你不是懂王嗎?趕緊出來啊,幫我開導勸勸呀。


  丘好問卻視而不見,又不是我的女朋友,幹嘛要我勸?勸好了我得什麽好處?

  明未央輕輕地捏了捏丘好問腰間的肉,在那雙美麗的大眼睛注視下,丘好問咳嗽一聲開口了。


  “其實老百姓都是這樣,你沒有必要把他們想得太崇高。他們就是一群普通人,友愛、自私、大方、吝嗇、開明、保守、豁達、狹隘、知足、貪婪.……世上所有的美德,還有所有的醜惡,你都能在他們身上找到。他們就是一群烏合之眾,中外無不如此。”


  “烏合之眾?誰說的?”


  “伐國著名社會心理學家古斯塔夫.龐勒說的,‘而當一個群體存在時,個人就有著情緒化、無異議、低智商等特征。’還有一句,‘群體的疊加隻是愚蠢的疊加,而真正的智慧被愚蠢的洪流淹沒。對群體來說,也許最不合理的才是最合理的選擇。’”


  “真的假的?”田珍珠不相信地問道,“歐羅巴和黴帝也是這樣嗎?”


  “怎麽不一樣?我一有假期就在黴帝到處旅遊,做社會調查。我見到大把的所謂上帝信徒,寧可上教堂,也不願意去醫院;寧可相信不可理喻的所謂陰謀論,也不願意相信科學;甚至相信喝消毒藥水可以消滅體內的病毒。所以說,醜陋的不僅是中國人,還是整個人類!”


  田珍珠聽得目瞪口呆,丘好問繼續說道:“現實就是這麽殘酷,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人手裏,時代大潮也隻是靠著那麽一群人在引領和推動,大多數民眾更多的是懵懵懂懂地順流而去。”


  “可是曆史是人民創造的。”


  “沒錯,曆史是人民創造的,沒有他們這大多數人做背景,也就不叫曆史了。不過他們是被人引領著創造曆史的。”丘好問眨巴著眼睛說道。


  原來天下烏鴉一般黑,田珍珠的心情慢慢地好了。


  看著她展開的歡顏,鄧淩飛是又開心又悲涼。我們是十幾年的兄弟啊,跟斬雞頭、燒黃紙的交情差不離了,居然不如你女朋友的一個眼神。丘好問,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就是一個重色輕友的家夥!


  非常了解丘好問底細的明未央知道他有偷換概念,但一直笑而不語。這時站起身來,對著三人說道:“我們爬樹吧。小明,你不是想知道飛翔的感覺嗎?爬到這最頂上去,你就能體會到一點點。”


  鄧淩飛看著四五層樓高的樹冠,尤其這課樹就長在後山邊上,有三分之一的樹枝伸出了山坡,要是掉下來,直接能滾到山腳去,不死也去掉半條命。於是他的雙腿忍不住發軟,


  明未央鄙視地看了一眼鄧淩飛,手腳麻利地攀上樹幹,丘好問緊跟其後。田珍珠挽著鄧淩飛的胳膊,抬頭跟隨著兩人的身影。此時的鄧淩飛腿也不軟了,隻是心跳得有點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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