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南山南(一)
南山是青溪縣城南邊的一座山,其實不高,海拔不過六七百米,隻是它孤拔獨秀,顯得與眾不同,便成了青溪縣的“名山”。
南山上原本有座野廟,也不知哪年哪月所修,非佛非道,供著一尊龍王。聽說是前清末年,青溪大旱三年,鄉紳們集資修了這麽座龍王廟,以作祈雨之用。巧的是,此廟落成時,正好甘霖而至。於是這出了神跡的廟宇便成了青溪縣香火最旺盛的所在。
特殊時期,這座廟被葛敏小將們砸得稀巴爛。八十年代,有人悄悄地重新了這座廟,開始的時候都是偷偷摸摸地來上香拜神,到了九十年代就變得光明正大。百姓們手頭寬裕了,廟也修得比以前更大,直接擴成了三進院子。
第一進左拜月老求姻緣,右拜財神求財運。第二進左拜藥王菩薩求身心健康,右拜龍王老爺求風調雨順。第三進觀音菩薩和太上老君成了並排的鄰居。不過按照廟祝的說法,觀音菩薩保平安、求子、祛病消災,太上老君佑福壽、官運、去障消業。各司其職,靈得很。
但是對於丘好問和明未央來說,這南山卻是一處踏青遊玩的所在。
這天上午,天色陰沉,像是王冕洗硯的池子,淡烏的墨色浸染了各處。抬頭看去,那些散開的雲朵,又像是放了不知多少年的陳年棉絮。太陽艱難地透出少許亮光,在雲朵間隙中映出點點光斑來,表示它正常上班,絕對沒有偷懶曠工。
丘好問和明未央兩人,還有鄧淩飛和田珍珠,四人沿著上山的路,慢慢地走著。路邊是灌木叢,再遠點是整齊的人工林,一水的杉樹,不到兩米高,顯得有些單薄,都是近幾年補種的。
前些年一些山頭被砍得光禿禿的,九十年代後開始封山還林,隻是要恢複成老人口中裏的綠樹成林,還需要時日。
走在彎彎曲曲的山路上,沐浴著習習和風,四人邊走邊聊著。
“小霞,航校好玩嗎?”鄧淩飛問道。
“好玩啊。”
“你們開始上機飛行了嗎?”
“才一年,還早著呢。我們現在學得全是地麵教學課。起碼要到大三才會上機,在教練的帶領下上天。”
“真不敢相信,在天空中駕駛飛機的感覺是怎麽樣的?”鄧淩飛一臉向往地說道。
“自由,自由自在地翱翔。我去年暑假在黴國航校飛過二十個小時,那種感覺就像你去掉了一切約束,沒有地心引力,你不再是地麵上一隻螞蟻,而是飛翔的鳥兒。”
聽著明未央抒情的話,鄧淩飛臉色更加複雜,羨慕懊悔。
“我從小就像當飛行員,隻是年少不知努力,現在隻能看著別人羨慕嫉妒恨。”鄧淩飛連連歎氣道。
“得了吧,你別得了便宜又賣乖。京影學院導演係,一年才招那麽幾個,居然被你給混進去了。真是的,現在京影學院招生都這麽隨便的了嗎?”
鄧淩飛跟丘好問鬥嘴慣了,不理會他的冷嘲熱諷。
“珍珠啊,你可要盯緊了他。京影學院我是去過,那可是真正的女兒國,小明去了那裏,危險啊,危險啊。”丘好問對田珍珠說道。她成績中等,考上的是五溪師專。
“哼,我潔身自愛,冰潔玉清,一片冰心在玉壺,珍珠,你千萬不要聽著這奸臣賊子的胡說八道。”鄧淩飛急忙分辨道。
“還冰潔玉清?用在你身上就是毀了這個詞!還一片冰心在玉壺?怕是尿壺吧。”丘好問毫不客氣地繼續打擊道。
田珍珠看著急紅白臉地鄧淩飛,嘴角暗笑,卻故意說道:“他身在女兒國又管我什麽事?我們隻是同學關係。”
明未央輕輕地怕打丘好問,“粗俗,你去了黴帝怎麽越學越粗俗了?”
“關鍵是他居然在你和珍珠麵前說自己冰潔玉清,太不要臉了,比在我麵前誇他自己長得像劉德化還要無恥。”
“哈哈.……”一串笑聲像黃鸝一般,在樹枝間跳動著。
路邊是一片片草地,夾雜著星星點點的野花,黃的,紅的,紫的,白的,引得蜂飛蝶舞。陽光照下來,熱氣騰起,卷著淡淡的青草味和泥土腥味,深吸一口氣,覺得整個身心都輕了幾兩。
來到南山頂上,廟門口聚著一群人,在一座水泥香爐前燒香,嘴裏絮絮叨叨,拜神求願。走進第一進院子,明未央站在月老像前。這座月老有些古怪,額頭凸出,帶了三分南極仙翁的特征,又滿臉笑容,像極了彌勒佛。隻是那對眼睛,原本慈眉善目的,可能工匠手藝不行,點睛之後居然透出三分猥瑣。
一個老婆子,應該是負責第一進院子的廟祝,在明未央耳邊絮叨著。
“這是管姻緣的月老,妹坨有心上人嗎?拜一拜,好好許願,月老一定會幫你牽紅線的,有情人終成眷屬。”
明未央眼睛瞥過丘好問,突然間雙手合掌,放在胸前,神情虔誠,默默地念了幾句,然後恭敬地拜了三拜。
“小霞,你許了什麽願?”丘好問踱了過去,側過頭來問道。
“哼,不告訴你。”明未央鼻子一哼,頭一轉離開。可惜她的馬尾巴上航校後就被剪掉了,否則肯定會甩在丘好問的臉上。
“妹坨,許願還要放功過錢才靈的。”廟祝眼看著明未央要走了,連忙“好心”地提醒道。
明未央掏出十元錢,塞進了那口貼著“功過箱”的木箱子裏。廟祝眉開眼笑,雙手合掌道:“月老肯定會保佑妹坨早日跟心上人成眷屬。”
眼光在明未央和丘好問身上掃來掃去兩遍,又補了一句:“真是一對金童玉女啊!”
丘好問看著明未央羞紅的臉,還有幾滴汗珠在她白皙嬌嫩的肌膚上滑落,心頭一動,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
明未央的大眼睛瞪了丘好問一眼,看了看周圍來往的人群,輕輕地甩了甩,沒有甩掉,便不再掙紮,把手留在了丘好問的手心裏。
看著兩人的背影,剛才還像一個生意人的廟祝,臉上露出真誠的笑意。她轉過身來,對著月老像拜了拜。這一刻的她,居然露出虔誠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