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建立一個光明的世界
好像一覺醒來,春色又增添幾分,燕玖枕著雨聲看外麵,宮門口的桃花已經結了花苞,再過一個月,便是開春大典,她就要比平時氣得更早,同老嬤嬤學習開春大典的禮儀,又要做新衣服,好像每個部門都能忙得不亦樂乎。
本來起床的時候是不下雨的,鄭琴缺還閑情逸致地去楓林溜達,卻被絲絲細雨困在了楓林的亭子裏,一攤下便不想走了。
四處無人,瀾風一身傷痕回來了,跪在鄭琴缺麵前,道:“公子。”
鄭琴缺看著他的樣子,事情也料到了七八分,早就預料到的結果,便無多大波瀾,問:“看來事情遇到麻煩?”
“是的。”瀾風說:“其餘三個官員都用不同的方式弄死了,女帝絕對調查不出任何他殺的軌跡來。隻是……屬下到韓直家的時候,刺殺並未成功,並且早就埋伏了殺手,屬下死裏逃生。”
鄭琴缺說:“繼續說。”
瀾風說:“當時韓直就在屋內,同一個人喝茶。”
“聞人瀲?”
“是。”
鄭琴缺最近腦袋特別疼,他揉著腦袋思考了一下,揮手讓瀾風退下去了,一個人在楓林裏看著淅淅瀝瀝的雨打著嫩黃的楓葉,自言自語:
“聞人瀲要留住韓直的目的是什麽……”
他起身走進雨中,急得渠言大叫,一邊扛著傘打開一邊小跑過來,將他遮住,道:“公子要去哪裏?”
鄭琴缺說:“去禹王府,替我備馬車。”
渠言多嘴問了一句:“那個棄妃?去見她做什麽?”
鄭琴缺忽然停下了腳步,渠言一時沒反應過來,多走了幾步又回頭替鄭琴缺擋雨,他抬頭就看見鄭琴缺眯著眼睛看著他,笑道:
“渠言,你最近問題有點多啊!以前你不是一說到出宮就挺興奮的嗎?”
“哦。”渠言噘著嘴跑掉了,但是沒一會兒又提著傘小跑回來,雖然很不高興,卻也還是塞到了鄭琴缺手裏,然後回了一聲:“哼!”
鄭琴缺看著他的背影又笑了。
自從周家沒落了以後,周婉便常常一個人在院子裏看著天,下雨也看,晴天也看,隨伺的小丫鬟曾經試著站在她的位子看,看不出什麽眉目來,隻好歎氣走了,隻當她是又想念逝去的故人了。
府裏安靜慣了,忽然來了一輛馬車,走下這樣一個風度翩翩的公子來,丫鬟們都有點小興奮,有兩個躲在屏風後麵看得臉都通紅。將鄭琴缺迎進屋的丫鬟出來以後,走到她們同她們一塊嘮嗑起來,說:
“這是當朝的宰相鄭琴缺。”
“原來他就是鄭琴缺啊!”另一個丫頭直冒心心眼,說起了鄭琴缺的光輝事跡,說:“我聽老嬤嬤說,這宰相大人一直深藏在太後的宮中作客卿,後來女帝為皇後之時,發現了他的才能,想提拔他作宰相,又怕不服眾,便舉行了百日辯合。雖然後來並沒有百日,但是辯合開放的那些日子裏,沒有人能辯得過他,其實已經是人們心目中的宰相了。後來前任宰相離世,女帝登基,這宰相才立得名正言順。”
丫鬟說:“這麽厲害還這麽好看!”
其中一個一直不說話的丫鬟說:“說到好看,早年奴家隨王妃拜訪宰相府的時候,路過一個院子,那的梨花下麵正坐著一個白衣公子,那才叫驚為天人,我至今都忘不了那個場景。”
然後,她們三就為了是聞人瀲好看還是鄭琴缺好看而吵了起來。
鄭琴缺看了門外一眼,對周婉說:“你門外你幾個丫鬟倒是很活潑,這麽吵的丫頭,你還怎麽靜修?”
周婉給他添了茶,說:“若是連這點生氣都要奪取了,那我不如去廟裏當尼姑。”
塵心尚在,她隻不過是需要一點時間修補一下這顆支離破碎的心,她說:“宰相大人肯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鄭琴缺笑了笑,說:“又到了開春時節,去年開春的時候,聞人瀲初到綏城,隻用了一年的時間,尞國改朝換代,一個紈絝女子如今當上了帝王,你說,世事是不是變化無常?”
周婉也慨歎這一年裏,發生了太多事。仿佛就一瞬間,她就經曆了人間的大起大伏,把自己這一生該吃的苦都吃完了,如今坐在這個別院裏頤養天年,才不到二十歲。她說:
“所以呢?”
鄭琴缺說:“所以?若是聞人瀲還在,那綏城便不可安寧,那燕玖所做的一切便都枉費,每天在一個至高的位子上如坐針氈。”
周婉說:“帝王之路本來就是如此,她既然選擇了這樣走,那就得擔得起這樣的代價。”
鄭琴缺說:“那禹王妃是不管了嗎?”
“管?”周婉可不想打破現在的生活,她說:“怎麽管?”
鄭琴缺說:“禹王妃可別忘了,你們周家一家狼子野心,加上您的夫君是禹王,你本該一道被賜死。我同她這麽提議過,可是她後來同我說了很久,說想留下很多東西。所以你如今的安樂,都是她給的,若是她的江山坐不住,那綏城可當真是另一道血腥的風景線了。人都說要懂得知恩圖報,你覺得是嗎?”
周婉說:“我就問一個問題,宰相大人。”
鄭琴缺挑眉示意,周婉問:“宰相大人為何選擇了燕玖當皇帝?”
這可真是一個複雜的問題,庭院內的殘葉被卷起,鄭琴缺歎了口氣,說:“我想建立一個充滿光明的世界,燕玖就是我的光明。”
周婉說:“光明。也許吧!燕玖的為人我是知道的,三觀太過耿直,即便是你扶持了她當上了地方,創造了那個世界。可是百年之後,她的子孫延續下去,王權的欲望足以摧毀這些。很多王朝便是這樣,創立之時英雄輩起,由於一棵大樹,成長繁盛,終有一天會枯老病死,若是被什麽東西腐敗,又加速了滅亡。時光流逝,朝代交替,都不過是曆史趨勢而已,你又何必太執著?”
從前他來綏城的時候,就聽聞了周家長女為綏城有名的才女,卻一直低調得很,如今這番話可知,她也知道曆史趨勢,隻是用不上而已,將自己藏得這樣深。這樣的人才若是不為燕玖所用,著實可惜了些。他說:
“可無論如何,那個輝煌而幻想的世界是存在過的。隻要它存在一天,就算是埋於泉下泥削骨,卻也無私無悔。燕玖為什麽當了這個帝王?那是想把邊關那些生活在戰亂之苦的人帶回家,給他們最和平和樂的生活。她盡了所有的力氣想讓所有的人都得到圓滿結局。”
周婉覺得有些可笑,卻也認可鄭琴缺的話,那是個很傻的姑娘,做了很多事,她說:“為了這些人,一直生活在黑暗中也沒有關係嗎?”
空氣中頓時飄進了一絲絲花香味,令人心曠神怡。
周婉思考良久,問:“宰相大人想讓婉兒做什麽?”
鄭琴缺鬆了口氣,笑道:“周儀失蹤之前是不是找過你?”
周婉驚訝:“你如何知道?”
鄭琴缺說:“在她的舊寢殿裏找到了一些線索,順藤摸瓜罷了。不過我並不知道她查到了什麽,想著你興許知道些什麽。”
“我知道。”周婉說:“總之,千萬別讓燕玖去昭國。”
事情好像比想象中的要複雜許多,那個午後,鄭琴缺聽完了周婉所有找到的線索,隻是還有許多事情無法解釋,所以他麵對這個謎團也不由得皺緊了眉頭,看著這陰深深的天。
聞人瀲,縱使你隻手遮天,也有雲開見月明之時。
離開之時,周婉將鄭琴缺送出了門口,拜別。鄭琴缺說:“王妃,這個漩渦很大,沒有人可以逃脫,不管她願不願意,已經成為其中一員。而每一滴水都不是無辜的存在。所以,望王妃能夠擇良木而棲,王妃一身是才,失了才是天下人之不幸。”
周婉低眉淺笑,目送他上車。經過這一番話,在府裏頹廢了許久的禹王妃竟然出了門,丫鬟們覺得,這真是一件神奇的事。
美貌是上天的眷顧,而才華,才是讓你發光的本錢。周婉覺得她應該要做些什麽,拿著手中的竹簡伸了個懶腰,喚來了丫鬟,道:
“今天我們出去走走,當真是人間好時節。”
丫鬟回屋拿了銀子,抱了一件披風。
燕玖有事找鄭琴缺的時候,他已經不知道又去哪裏了,閑著無事她隻好拐去看辜逢頤和鶯鶯。因為將人安排給太後之後,燕玖便不再把他們留在那裏了,正是讀書時節,她要把他們接出來,安排他們上學。
辜逢頤許久沒見到燕玖了,自然是有些抱怨的,拉著燕玖的袖子不肯放手,說:“你是不是嫌我麻煩了,不想管我了才把我們丟在這裏?”
燕玖捏捏他的臉蛋,笑道:“怎麽會?前段時間太忙了,現在忙完了,來接你們回宮。小師叔,你覺得很孤獨嗎?”
辜逢頤不說話,他一個九歲的孩子,哪裏知道孤獨是什麽?
燕玖會意,說:“我打算在皇宮開一個學堂,到時候會有很多人來上課,你們應該會認識很多朋友。況且,孤獨都是課業太少給閑的,以後你和鶯鶯都給我讀書去。”
辜逢頤就更加氣了,就是因為不想管他才讓他去讀書的,於是氣呼呼地走在前麵,不再理燕玖。鶯鶯不知道他為什麽生氣,想問燕玖,燕玖笑道:
“青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