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勁敵
維持營生不易,一聽說鎮上有新開的館子,莫三娘第一時間就跑去蹲點了。起初吃到的菜還真不錯,裏頭放的很多山珍是鎮上根本就買不到的。但開飯館的人看起來並沒有經驗,也算不清楚大家能否吃得起,菜價定的撲朔迷離,該便宜的不便宜,該貴的不貴,到底有沒有賺就不知了。
大家一開始圖個新鮮,店裏熱熱鬧鬧,但這口味不適合鎮上人的習慣,人漸漸少了。之後,這家小館子在作死的路上一去不回,菜愈改愈難吃。
莫三娘便徹底放下心來,將這館子從勁敵名錄中化掉,轉眼就將這夥人忘記了。
這鎮上遊商來來往往,很多人來這裏紮根開店但血本無歸,這些人見這生意失敗,一定會轉移到其他地方。
沒想到,他們竟還堅持著。
平日裏毫無往來,今天怎麽會帶著這樣的東西找上了門?
這小罐子看著挺精致,竟是綠色的,她伸出小指沾了沾綠色軟泥,就想放入口中嚐味。
“別吃,這不是吃的!”柳長卿急忙拉住她,“大娘,這是用來塗的!”
莫三娘腦子裏根本就沒有麵膜的概念,詫異問:“塗?塗在烤魚上不還是用來吃的?”
柳長卿便將用法詳細跟她說了。
原來這竟能滋潤皮膚,讓臉變得白皙。
可鎮上人過得辛苦,誰會管美醜?
這種美容店能開得起來?
她為人溫和內斂,屬於悶聲發大財的那種,倒沒有第一時間給他們潑冷水,反正這小夥子在她印象裏極為有錢敗家的,每次買東西大手大腳,從來不計較價錢。說不定這次生意失敗後,他家裏能給他送錢來。
既然他帶著這玩意兒來示好,莫三娘就收下了,還順便指點了他哪個人牙子手裏的夥計最老實。
柳長卿將這記住了,再三謝過,臨走時還囑咐她用完再來找他們取。
好像這綠泥真有什麽用似的。
等他離開後,莫三娘將這綠泥擺在妝奩上,回後廚忙活去了,一轉頭就忘了這事兒。
然而沒過多久,她漸漸覺得周圍幾家店鋪的老板的臉都白淨了一圈。
他們變得不像海邊漁家的人,幾乎沒風吹日曬的粗糙感了,再過不久,他們家的婆娘也個個容貌姣好,舉手投足都收斂了許多,像是為了配上這變好的容貌,還不少人縫了新衣,做了發釵。
來店裏的食客閑聊之時,談論起岸邊不遠處新開的一個海草泥作坊。
食客對他同伴說:“我婆娘和女兒們都去那作坊了。”
那同伴嘴裏吃著胡記招牌烤魚,呼哧呼哧地吐著熱氣,問:“能掙多少錢?”
莫三娘不由得豎起耳朵。
食客道:“那還真的不多,幹個幾天還不如俺在碼頭上搬個一天貨。倒是那東家待人好,俺婆娘都不想走,慫恿家裏閑著沒事的都去了,能多掙些銀子貼補公中。”
這家作坊是新開的,招工方式和渡口運貨的那些有點像,很符合東遙鎮居民無法穩定的生活模式。有的人負責撈海草河蚌和其他材料、有的人負責清洗晾曬,或蒸製,或研磨,總之每個人一天隻幹其中的一個步驟,至於工錢則是根據他們所交之物的質量和總量來計算的。
那些材料都是需要他們買的,如果糟蹋了,得賠個幾文錢。
和招散工不同,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一塊工牌。
這是一種透明的牌子,看起來像玉卻又不是,給人感覺金貴得很。上頭印著小雲朵、一串奇怪符號和他們的名字。據說工頭每天都會記錄他們幹了多少活,給效率質量評級。東家會隔三差五地帶點心吃食問候他們,整個作坊氣氛相當融洽和諧。
那同伴問:“那你讓她們把每個步驟都學來,到時候你就能自己在家做這綠泥了,犯不著去那兒買。”
食客說:“俺是這麽打算的,但俺婆娘說知道也沒用,她不想那麽做。這雲朵軒如果虧本了,就再也找不到這麽舒服的活計了。”
有些原料會被東家裝進大爐子裏抬走,而這綠泥在裝盒前會被東家全拿去,重新攪拌摻些藥汁。從做成再到給大家試用,這聞起來味道就不一樣,顏色也不同。說到底,就算知道步驟,具體配方和比例還是不知道的。
不然東遙鎮的人在這裏住這麽久了,有人自己就會做海草醬,卻想不到拿它往臉上抹?
莫三娘聽了這些消息,在心中思量著,隻覺得不可思議。
也才個把月的功夫,鎮上的人從一無所知,到現在所有人都在期待這雲朵軒的開業。他們有些人連麵紗鬥笠都懶得戴,現在卻特別講究。就連周圍的商賈似乎對這家店喜聞樂見,根本不像她剛接手胡記的時候,一起排擠她。
要說這主意還是開飯館的那兩個小夥子出的,她可不信。
要是能有,那小館子現在就該成為她最頭痛的勁敵了。
她回到妝奩邊,將這綠泥拿起來,想再往臉上抹,卻發現這綠泥都幹成了硬塊。
想起那姓柳的小夥子說用完了還能再去取,她就覥著臉跑去了街角那家叫福滿樓的小館子。
“有人嗎?”
大白天,店開著一道小門。
不像是開門迎客的樣子,但裏麵飄出一陣油味。
都沒客人了,怎還在做菜?什麽菜需要這麽大的油?
難道他們還想著研發新菜,等著打翻身仗,要繼續開飯館?
莫三娘提著裙子,小心翼翼走了進去。
前麵沒人,後院卻傳來歡聲笑語。
她掀開簾子朝院子裏看。
海魚的鹹鮮味從後廚飄了出來,油味和柴火的味道更大了。東家和兩個廚娘的手裏端著碗,就站在後廚門口,吃得滿嘴是油,一臉幸福的模樣。
柳長卿:“太好吃了,我以前就從來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
廚娘也誇獎道:“這炸魚味道好,比烤得更好吃。”
廚房裏,一個小丫頭清脆的聲音傳出來:“那是,這可是千百年來的結果。人類天生就抗拒不了糖脂,你們試的是什麽醬?”
柳長卿在外喊:“紅的那個。”
一隻纖纖素手從小窗裏遞出一疊白醬。小丫頭的聲音脆脆的:“那再來試試奶油洋蔥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