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夫子喝醉了
與其說李茂之是被唐狀元煽風點火,不如說是他來的正巧,給了他一個宣泄怒火的口子。
小廝昨晚以蔣夫子的名義去拿了兩壇月霜白,那掌櫃的竟然沒收他銀子。若不是今天早上他看見小廝在買粔籹吃,這銀子就被小廝貪走了。
憑什麽蔣夫子有的,他李茂之沒有?
本隻是有些惱怒,等來到門口,果然如唐菽兒所言,這一群學子沒有在溫書,而是嬉笑著圍觀,讓他更加大發雷霆。
這都是柳長卿惹出來的事!
他既然這麽不喜歡上學,讓他退學算了!
眼前,這小丫頭清脆的聲音像銀鈴一樣,倒是不惹人惱。而且她用的是大白話,時不時誇一句學塾厲害,夫子高明,李夫子的怒火便在她的聲音中漸漸消散。
等到他的怒火宣泄後,稍微冷靜下來一想,的確察覺自己冒失了。
要是柳家沒有賠禮道歉的打算,而是一怒之下,從外城花重金找夫子回家教。這柳家的豐厚束脩大概就拿不到了,逢年過節,柳家送的禮也吹了。
不如就嚇唬一下,不能真的讓他退學了。
這邊的鬧劇已經快收場了,蔣夫子才姍姍來遲。
“遂古之初,誰傳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闇,誰能極之?馮翼惟象,何以識之?”
老頭的吟誦聲,打斷了唐與柔的話。
大家紛紛朝他的方向望去。
老頭臉色很紅,目光迷離,手裏抱著一壇月霜白,步履搖搖晃晃地從後廂房走了出來,來到花園裏,一邊吟誦,一邊低頭采花,放到鼻下用力嗅著。
這八成是喝醉了。
柳長卿一見到他,朝他噗通一下跪了下去,雙手高舉藤條:“蔣夫子,子美知錯了!子美以後再也不會逃學了!”
“嗚呼哀哉,小子何故行此大禮?”蔣夫子滿嘴都是酒氣,將他從地上拽起來,還拍了拍他褲衩子上的灰塵,“你是誰來著?”
柳長卿呆滯回答:“子、子美……”
蔣夫子說著醉話,摸了摸柳長卿:“子美二字,極好……如此白皙,長發飄然,很美,很美!這名字,和你很相配……相配……”
眾人神色各異。
柳長卿望天。
唐與柔扶額。
張文堅用袖子掩著嘴,不禁莞爾。
是了是了,敢情蔣夫子沒來上課,也沒理門口大喊大叫的柳長卿,竟是躲在屋裏喝醉了酒!
李夫子讓唐狀元將蔣夫子扶回去,便回書房了。柳家的雜役終於從家裏給柳長卿找來了一聲衣服。
這柳長卿大鬧學塾的事,算是解決了。
功成身退!
唐與柔離開學塾。
……
小八將雜役送到福滿樓的時候,這雜役的確狀態很糟糕。大夫診治過後,全都有找了板車,將他推回柳宅裏。
幸虧有柔丫頭出主意,這雜役的確不停趕夜路,身心俱疲,他朝南市走了一段路後,就累得躲到小巷子裏歇息去了。
如果不是小八在後廚見過他,認出這個衣衫襤褸的乞兒就是那雜役,雜役差點就被某幾個壞捕快當做普通乞丐趕出城了。
這雜役休息的時候,全都有就守候在旁邊,寸步不離,生怕內賊狡猾,又徒生事端。
等了好一會兒,柳賈才回來。
這雜役離開時,就已走投無路,而半路上宋知章給他的銀子又被搶走了,現在隻能投靠柳賈,當下便將自己所知的事,一五一十全部說了出來。
如此一來,宋知章命令他打開酒窖門,如何偷酒的事,更詳盡了。
再結合其他幾人已有的證詞,女富商氣得牙癢癢。
這內賊不光偷酒窖裏的美酒,甚至還做假賬,將很多東西以次充好,從中牟取暴利。
記賬所用的上品墨條被換了,難怪柳賈查賬的時候發現墨水會洇開。采購碗筷、酒壇子是從小村子裏買了下品的,碗筷很容易發黴、裂開,這廉價的酒壇子若是砸碎了,那碎片很容易飛濺著劃傷人。最危險的是福滿樓二樓的屋頂所燒製的泥瓦,竟也換了個品質!
幸虧及時發現了!
福滿樓二樓的房梁不多,隻因為屋頂的承重部分都由磚瓦借力,分擔到了四麵牆上。
這就需要更輕薄牢固的磚瓦。
若是大雪天到來,屋頂不堪重負,塌了……
若是再碰巧,這糟心事正好趕上景公子壽辰和弱冠禮,冀王爺這些大人物都來她福滿樓……
這攤上個謀害朝廷官員的罪名,不光柳賈會罰錢蹲大獄,包括柳宅的下人,福滿樓、酒肆的所有夥計、雜役,都會遭受連坐之罪!
甚至會波及到郾城商行。
畢竟富商們是好幾隻大肥羊,免不了被剝削一大筆銀子,甚至被磋磨得傾家蕩產,才能免於被連坐。
想到這裏,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全都有趕緊去公輸坊將公輸大家找來,要求他放下手中的活兒,務必先來造福滿樓。
因為這內賊所貪銀子眾多,牽扯甚廣,柳賈的調查終究引起了宋知章的警覺。
宋知章連夜帶著全部細軟,逃離郾城,還一度甩開了柳賈派去的人。
最終,他被人在東北方的漠梧村裏攔截。
柳賈擔心這賊人狡猾,在運回過程中半路逃脫,快馬送信,命人將他綁在那村子的某家民舍裏,她自己則親自坐馬車前往漠梧村。
馬車飛快朝那方向疾馳,山路蜿蜒。
地麵都是石子和荒草,馬車搖晃得厲害。
縱然柳賈經常坐馬車往來,卻還是有些不適。她靠坐在軟墊上,拿出水囊喝了口水,見自己的親信正襟危坐,目視前方,神情緊張,忍不住調侃:“你這是怎麽了?怎麽一臉拉不出屎的表情?”
“東家……”親信無語了一下,畢恭畢敬地回答道,“東家這馬車沒人坐過,小的三生有幸。”
柳賈嗤笑道:“至於嗎?讓你坐馬車,你就一句話都不說,倒是陪我說點話,解解悶啊。你們就真這麽怕我?”
這親信沒說話,但臉上表情卻極為驚恐。
柳賈歎了口氣,不由得就想到那個膽大包天的小村姑來。
這親信三十好幾了,卻還唯唯諾諾的,而那個小丫頭,明明是窮鄉僻壤裏爹不疼娘不愛的小村姑,卻靈巧可愛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