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乞藏的反常
才不過一夜,戈蘭殿內的布置悉數撤下,裏外煥然一新。沒了曼珠沙華的點綴,看的人心頭不再焦灼。掛著露珠的七裏香,韻飄斐然,與格桑花交錯,相得益彰。刻意添置的飛燕草,遠遠望去,猶如一隻隻藍色的蝴蝶,飛入心房的花朵。
乞藏遮遮本不想踏入,奈何召樹屯那句【到底是吐蕃使臣的緣故,攪擾了回鶻使團的接風席麵。】,他不得不憋著氣惱赴宴。進殿伊始,他就老不自在,及至看到榻前的飛燕草,登時打了個寒噤。
章仇口土早早兒地就在此地守著,一來怕茗伊再有個閃失,二來給乞藏遮遮添堵。這不,見他汗毛豎起,章仇忙走近,熱絡道:“廓相來得早啊!”
廓·赤桑雅拉笑道:“昨日之事.……”
章仇打斷道:“昨日不可追,且共朝夕,不負當下韶華,方得盡興而歸!”
廓深感章仇的寬厚,相視一笑。
荃爾貞適時上前,恭敬地說:“昨日見使臣頗通茶飲,剛出色的小峴春,好歹漱漱口吧!”
廓·赤桑雅拉忙忙揮手,口內隻說不敢當。他細細聞之,笑言:“這味道,像極了天竺的庵波羅果。”
乞藏遮遮和尚結心無法,且隨他入席品茶。
一旁烹茶的茗伊笑道:“使臣說得不錯,但奴阿覺得不盡然,不若以其吃盡的內瓤形容,更顯鮮嫩。”
廓·赤桑雅拉見她眸光靈動,稚嫩的形容已現傾城顏色,不由笑道:“好個茶阿,描補得愈發懇切。”
茗伊說道:“此茶產自壽州(現安徽六安),壤土礫石,正是產茶的所在。旗槍的芽葉,少了焦灼,湯色翠綠,使臣可還喜歡?”
廓·赤桑雅拉嚐了嚐,樂道:“唇齒鮮爽甘活,如沐春風,怪道叫作【小峴春】。”
茗伊笑道:“沾了喜氣的茶,博得使臣歡心,便是它的好處了!”
廓·赤桑雅拉問道:“沾喜氣的茶?”
茗伊笑道:“一位年滿15歲的宮阿,蒙王後詔佐恩典,放出去待嫁。因著男方是商賈起家,販賣的茶葉裏,數這個精貴,便充作納征之物。她臨走時贈予茶儀,倒全了今日的口福。可見世間萬物,都有各自命定的緣法!”
乞藏遮遮靜靜地品茶,聽茗伊說著相似的人和事,捎帶著因果天道,使他愈發不快。隻得拿話支吾,問道:“怎麽曼珠沙華都撤下了?”
尚結心冷笑道:“倒是回鶻的格桑花被供上台麵。”
章仇笑道:“不過想著將昨日揭過,萬象更新,圖個意思,使臣別多心才好!”
荃爾貞點頭,分說道:“再有,下晌宴席專為回鶻而設,麵上的花樣聊作辛基克亞等使臣的鄉情之物。”
茗伊附和道:“使臣可惱不得,貴國的曼珠沙華實在美麗,怕是要蓋過一眾花草的風頭,故而通通撤下。諸位使臣若是喜歡,明日,後日,奴阿等定當想方設法,添上點意趣,滿滿的鋪上一殿。”
一席話,引得在場的人盡皆發笑。
乞藏遮遮僅僅笑了兩聲,倏地留意起眼前的小阿。要在昨日,他隻覺得不過是顏色甚美。今朝卻覺得從頭到腳,與過往的香消之人甚是相似,兀自狐疑。
尚結心指著飛燕草說道:“從前也打回鶻經過,單看它顏色好辨認,今日瞧著,倒挺像蝴蝶的。”
荃爾貞恭敬道:“殿內小阿說了個典故,爾貞動容,便同意以飛燕草入花道。”
尚結心奇道:“還有典故,說來聽聽!”
荃爾貞對茗伊說道:“你挑的頭,由你分說。”
茗伊端著一副嫻靜的姿態,柔聲道:“遠古時候,某個部族遭受迫害,任他們如何逃竄,均無一生還。他們伏於草叢枝條間,咽盡最後一口氣。魂魄竟能掙紮著返歸故裏,化作朵朵燕草。微風拂過,恰似美麗的蝴蝶,輕盈的飛舞,渴望自由,渴望上天還他們公道。”
尚結心不屑地說:“不中用!公道自己爭去,擬些個花兒草兒的,叫風吹幾下就壞了!”
他邊說邊問著乞藏遮遮,“將軍,您說是吧!”
乞藏遮遮觸痛心事,很聽不下這些話,被尚結心問住,急道:“好好聽典故,且議論這些沒要緊的,喝你的茶吧!”
尚結心吃癟,兀自牛飲,自嘲:招誰惹誰了!
廓·赤桑雅拉暗暗疑惑:人若反常必有刀!
章仇口土默念: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皆是可,最毒婦人心。師父說得很是,不由對乞藏心生惋惜。
茗伊稍稍解氣,看著荃爾貞揚起嘴角,心想:順道做了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