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終有一別（1）
重重山林中，潺潺溪水旁，布置溫馨的小木屋內。赤雪靜坐在桌旁，雙手停留在稍微隆起的小腹上，溫柔地撫摸。桌子上擺著兩副幹淨的碗筷以及幾盤清淡的蔬菜，微微冒著熱氣。
赤雪時不時向外張望，神色恬靜，嘴角掛著一縷若有若無的笑意。
一陣輕柔的微風撫過，桌子的對麵，突然多了一抹妖冶的紅。
“雪，不是說討厭紅色嗎，怎麽還穿紅裙？”水絢瓔慵懶地靠了木椅上，漫不經心地望著一襲紅裙的赤雪。
赤雪的臉色，漸漸刷白，輕聲道：“暫時沒其他顏色的衣服，過幾日影會陪我出山，挑些布料。”她警惕地望著他，冰涼的聲音中有著掩飾不住的擔憂，“影呢？你把他怎麽樣了？”
水絢瓔稍微皺了皺眉，“沒怎麽樣，隻是派了些人纏住他而已。”他毫不客氣地拿起桌上的筷子，夾了些菜放入嘴中，聲音冰涼：“你對他倒是很上心，從未見你為我做飯。”
赤雪自嘲地笑笑：“我為你……做過很多次飯，隻是……從未等到你。”
“喔。”水絢瓔漫不經心的應了聲，繼續夾菜往嘴裏送。
赤雪神色複雜地望著他，歎了一口氣：“瓔，你放過我們吧。”
瓔抬頭。
赤雪平靜地與他對視，“我在你身邊呆了十七年，影在暗夜色宮呆了十四年。暗夜宮的崛起，我與影，該是最大的功臣。如今暗夜宮精英倍出，我和影，隻求退隱江湖。希望你能成全。”
瓔放下碗筷，麵無表情，“這就是你想要的？”
赤雪重重地點下了頭，“沒錯。現在的生活，我覺得很幸福。”
瓔眸光複雜地望著她，微微一笑：“可是，我為何要在乎你的幸福？”
赤雪失望地看著他，自嘲地搖了搖頭：“這麽多年了，你一點也沒變。”
瓔優雅地站起身，撇頭望著她，輕聲笑：“即使入了地獄，我也要拉著你一起沉淪。”他輕輕伸出手，“雪，我們回家。”
赤雪神色複雜，搖頭，“我不走。我的家……在這裏。”
瓔的眸色越來越沉，他不耐煩地抓起赤雪的手，欲往外走。下一秒，他突然回過頭，震驚地：“你懷孕了？”
赤雪不說話。
瓔的臉色漸漸鐵青，聲音冰涼：“影的孩子？”
赤雪撇開頭，深深呼出了一口氣，強裝鎮定：“沒錯，孩子是影的。瓔，念在我們對暗夜宮多年的付出，求你放過我們。我和影，隻希望能過普通人的生活，以後……啊！！！――――”
赤雪臉色蒼白、不敢置信地望著瓔！
低頭，驚恐萬分地看著瓔猛然襲向自己腹部的那一掌，大量的鮮血沿著下體傾泄而出！她的身下，頓時多了一攤血水，暗紅得詭異，仿佛太陽將逝時天際那一縷最後的顏色，一刹那，整個世界沉入了無止無境的黑暗之中！
“啊！――啊！―――啊！―――”赤雪驚恐而瘋狂地大聲喊叫，腥紅的鮮血伴隨著滾燙的淚水，不斷從瞳孔向外翻滾！顫抖的雙手緊緊抓住腹部，試圖阻止那一點一滴生命的流逝……
腿下的鮮血越積越多，瞳孔中的絕望越來越沉。
她聽見了孩子無聲的哭泣，她感受到了孩子絕望的掙紮，可是她卻什麽都做不了。無能為力、無可奈何地，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幼小的生命，漸漸逝去……
“啪！―――”染滿鮮血的手掌，在水絢瓔的臉上映下了五條鮮紅的血跡。
赤雪不敢置信地看著瓔，瘋狂地大哭！“你在做什麽！！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水絢瓔掏出手絹，拭去臉上的血漬，聲音冰寒：“再發生這種事，死的……就不僅僅是孩子。”他抓住她的手，“跟我回去！”
“哈哈哈哈！！……”赤雪失心地大笑起來，眼角的血淚越流越多，她瘋狂地推開水絢瓔，跌跌撞撞地向門外跑去。
水絢瓔望著赤雪的背影，冷冷地對門外吼了一聲：“把她帶回去！”小木屋的周圍，突然出現了大批的黑衣人，殺氣騰騰地追向赤雪。
在殺手界，赤雪的功夫僅次於影。
神智失常的她，瘋狂地撕殺著所有的阻礙物，一路直奔山下。
不知不覺間，已來到一處古老的城樓前。大量的黑衣人從天而降，將她緊緊圍成了一個圈。
赤雪睜著血紅的雙眼，搶過其中的一把劍，絕望地掃視眼前這一圈人，突然間，瘋狂大笑！
下一秒，她歇斯底裏的大吼著，向周圍的人發起劇烈而瘋狂的襲擊！
刀光劍影，血淚江湖。
殺戮。殺戮。殺戮。
多年的隱忍與痛苦，多年的掙紮與彷徨，多年的孤獨守候，在失去孩子的無底絕望中，徹底爆發！
這是一場可怕至極的戰爭。
驚心動魄。血肉橫飛。慘不忍睹。
良久。整個天地又恢複了死一般的沉寂。
身著鮮紅長裙的女孩，直立在古老的城樓前。耳畔的寒風，陰冷而詭異；腳下，一片死氣沉沉的血紅，滿目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地麵上，陰冷的血水，滲透了布鞋，直直透過皮膚往骨髓裏鑽。她靜靜站在一片血色裏，眼神空洞而絕望。像是一個被抽去靈魂的瓷娃娃，搖搖欲墜，全身散發出讓人絕望的悲傷與恐懼…遙遠的天際，閃現一道道紅光，夕陽西下，鮮血的陣陣腥味，在微風中緩緩飄散……
“殺夠了嗎？是否需要再找些人過來讓你殺？”水絢瓔妖治的身影從天而降，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冷笑。
赤雪茫然地轉頭，絕望地看著他，機械地搖了搖頭。
“那好，現在就跟我回去。”他望著她冷笑，“要知道，你是逃不掉的。”
赤雪的下體依舊在流血，她仿佛失去了靈魂，定定地望著瓔，忽然間，絢麗一笑：“好！”
瓔的嘴角揚起一抹弧度，輕聲笑：“我就知道，你永遠都離不開我。”他緩緩轉過身往前走去，“若走不動了就說一聲，我叫人抬你回去。”
赤雪微笑地望著瓔的背影，突然舉起手中的長劍，用盡了全身力氣、毫不猶豫地刺向了自己的胸口！犀利的長劍，透穿了她的心髒，滴著血的劍刃暴露在空氣中，伴隨著天際那一抹即將消失的晚霞，散發出絢麗的紅光。
赤雪的嘴角依舊保持著完美的微笑，整個身體卻不由自主地，緩緩倒下。即將落地的一瞬間，一雙顫抖的雙手，將她緊緊抱在懷中。她努力睜大雙眼，失了焦的瞳孔中，倒映出一張驚恐蒼白的臉。
赤雪緊緊抓住水絢瓔的手，用盡全身力乞求：“求…求你,放……放過影！”
“求…求你，別…別殺…殺他……”
“求……求你！……”
一滴滴晶瑩的水珠，落在了她的唇上，水色朦朧中，她看見了水絢瓔蒼白的眸，懊惱、後悔、絕望、心碎。
“我答應你不殺他。”瓔的聲音蒼白而顫抖，“可是，你必須活下去。雪，你是我的奴，沒我的允許，你不能死。”
赤雪微笑地撫上水絢瓔濕潤的麵龐，“瓔，你在難…難過嗎？我…我很…高…興，你因…因為我而難…難過”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艱難地張開嘴，“瓔，告…告訴你一…一個秘密，我…我愛…愛了你…十七年，我…我真的…好…愛你……”
“我知道。”身體突然被摟得更緊，大量溫熱的液體在她的臉上融化，水絢瓔的全身都在顫抖，“如果愛我，就不要離開我！”
赤雪絕望地收攏了嘴角的笑容，聲音越來越低沉，越來越無力，“可是，我……我不…不能再…再…愛……愛你了。瓔，你有…有沒有那麽……一點點喜…喜歡…我？………”
赤雪的手，忽然無力地垂了下去。
“我愛你”水絢瓔淚流滿麵地抱緊已停止呼吸的赤雪，聲音平靜地嚇人，“我從不相信我不會愛上任何人，包括你。可是，你離開的這三個月，強烈的思念讓我意識到，我居然這麽愛你。然而，你怎麽可以懷上別人的孩子！在我剛剛意識到對你的愛，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你怎麽可以棄我而去？”他平靜地撫上她的發絲，聲音輕柔，“雪，沒我的允許，你不能離開。即使死亡，也不行！……”
…………
顛簸的馬車，將昕悅從夢中驚醒。她緩緩睜開雙眼，毫不意外的發現，臉上已濕了一大片。
她輕聲歎了一口氣，擦幹眼角的淚痕，輕輕掀開車簾。
窗外，夕陽漸沉。
今晚，將是她在馬車上度過的第四個夜晚。
帶著瓔交給她的任務，再過三日，她就可以到達本次行程的目的地――藍鷹山莊。
藍鷹山莊。四個簡單無比的字，卻能讓她的心加速狂跳。
未來會怎麽樣？――－她，不知道。
緊張。茫然。害怕。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