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絕處逢生（上）
合夥人卷錢跑了，公司已經山窮水盡了，接到的項目也是撤的撤，退的退。終於把自己的房子也抵押出去了，林劍把賣房子的錢發給了員工，除了正常工資，還有一部分退職金。
“抱歉，我現在隻能給各位發這麽多了，其他的以後慢慢還吧。”林劍抱歉地說。
“我隻拿這個月的工資，剩下的錢我不要了。您孩子還那麽小，父親還在住院……”胖胖的保潔大媽推辭道。
“不，我知道各位都是上有老，下有小，我雖然初為人父，但已經知道養家不易。我沒法給你們提供更多了，希望你們以後都能找到更好的工作，遇到一個靠譜的老板……”林劍有些傷感地說。
“老板，我不走！王海那個王八蛋一定會被抓住的！”負責文案的小李哭得梨花帶雨，她抽抽搭搭地說：“當初我大學畢業，走投無路，如果不是老板破格錄取我，我怎麽會有今天？”
“我也不走！我大四的時候就來這裏實習了，別的同學每天都抱怨老員工怎麽欺負實習生，隻有我，天天賴在公司不想走！老板肯給新人機會，過年過節都不忘給實習生福利，你讓我去哪裏？”
“我也不走！以前那個公司經常扣工資，公司垮了好久了我們才知道，工資都沒得討！我就要呆在這裏！”
“我也不走！上哪裏找這麽帥的老板……”一個女職員小聲說道，大家噗嗤一聲都樂了。
“大家冷靜冷靜，我也不想跟大家分開，可是大家也都明白，我現在也是自身難保……稍等一下。”林劍看了一眼手機，趕緊接了起來：“瀟瀟？怎麽了？慢慢說……好，好，我現在就過去！”
林劍匆匆處理完公司的事，就趕緊來到了醫院。看著躺在病床上的父親，林家兄妹心裏都不是滋味。不知不覺間，父親已經成了眼前這個蒼老無力的老人了。那個小小年紀就縱橫越戰戰場、接著又縱橫商場幾十年的父親，去哪裏了？
“這些日子，林叔叔主要靠抗生素防止傷口發炎，抗生素用多了，剛才突發休克了。還好瀟瀟一直在旁邊，醫生過來得很及時。哥，你也不要太著急了，調整一下治療方案，林叔叔很快就會康複的。”楊樹一邊說，一邊擦了擦林瀟瀟的眼淚，她的眼睛腫得像個核桃。
林劍使勁咬住了嘴唇，好似萬箭穿心般難受。他已經是這個家的頂梁柱了，可是他到底為這個家做過什麽？接受法院調查基本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如果他坐了牢，爸爸的醫藥費怎麽辦？九寶的奶粉錢怎麽辦？瀟瀟的學費怎麽辦？不過幾天功夫，剛過三十的他，耳邊已經隱隱出現了白發。
“瀟瀟，你去休息會兒。這裏有我守著，你放心。”楊樹柔聲說道。
“不，小時候爺爺突發腦溢血，爸爸就這樣不眠不休地照顧爺爺，最後爺爺幾乎一點後遺症都沒有落下。我也要這樣守著爸爸，我相信，爸爸一定會好起來的，我們家也一定會好起來的。”林瀟瀟狠狠地咬住嘴唇，硬是把眼淚給逼了回去，她接著說道：“就算是退學，我也要照顧爸爸，直到爸爸好起來。就算咱家破產了，我還可以打工，賺錢給爸爸治病，幫媽媽和嫂子養活九寶。所以，放心吧，哥。現在咱家最累的人就是你，你趕緊去忙吧！還有楊樹，你的生意不要做了嗎？這裏我一個人就夠，累了我會喊你們的。”
林劍知道妹妹的脾氣，他拉著楊樹，走出了病房。林建軍一直半睡半醒，聽到女兒這一席話，淚水順著幹涸的眼角流了下來。林瀟瀟看到爸爸醒了過來，立馬擠出了一朵微笑。林建軍卻心酸地說：“看我閨女，都瘦成這樣了。”
“那不正好？多少人想減肥都減不下來。”林瀟瀟故作輕鬆地說。
“瀟瀟啊，爸爸這一輩子做過很多大事，也算活得轟轟烈烈。可我最自豪的，就是跟你媽媽生了你哥哥，還有你，還有認了你二哥。”
“哦？”林瀟瀟不明白爸爸為什麽突然這麽說，她笑了笑，把爸爸的手貼在臉上，說道：“我也覺得，我爸爸是這個世界上最棒的人！殺得了敵人，做得起生意，能教哥哥功夫，能陪我彈琴，還能跟媽媽對詩！”
忍了又忍，可淚水還是順著臉龐滾落下來，以前那些幸福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可又是那麽遙遠。
“閨女，爸爸現在這樣了……你要好好幫你哥哥嫂子，照顧好九寶，聽你媽媽的話，還有，無論如何，早點回去上學。”林建軍叮囑道。
“我一直很聽話嘛！老爸，我以後更聽話就是了，不過你得快點好起來啊！”
“唔……”跟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林建軍說道：“咱家還有一套紫砂茶具，那是當年一位紫砂壺大師送給我的一個雙圈壺，我把它放在咱家店裏的閣樓裏。你知道怎麽上去吧？那個梯子不知道燒壞了沒，你小心點兒。取出來之後，跟你哥一起把它賣了，應該還值幾個錢。”
“現在嗎？我還想再陪您一會兒。”林瀟瀟不舍地說。
“去吧，待會兒天黑了，你去那裏我還不放心。”
“那好，我順便把晚飯給買回來。您等一會兒，我把小苗叫過來，要不我不放心。”
“好，去吧。”林建軍點點頭，微笑地看著女兒。
這家店麵曾是兒時的樂園，可現在已經被燒得漆黑一片。林瀟瀟顧不上難過，她爬到二樓，找出黑乎乎的梯子，小心翼翼地爬上閣樓，可是翻了個遍，也沒發現爸爸說的那套茶具。接到謝小苗已經出發的短信，她放下心來，又仔細翻了一遍，還是沒找到。正要給爸爸打電話，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一看是北京的號碼，她有點狐疑地接了起來。
“喂，你是林瀟瀟嗎？”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溫和穩重，似曾相識。
“是，您是？”
“我嘛……怎麽說呢，我是你爸爸的一個朋友。我現在正在Y城出差，能見一麵嗎？”
“我爸爸生病了，現在不太方便見客。”林瀟瀟有點為難地說。
“我知道，我是想見見你。你在哪裏？我過去找你。”
“我？我在我家店裏……不過我家店……”或許是對方的聲音太親切，林瀟瀟對他沒什麽戒心。再說周圍車水馬龍，她也不擔心會出什麽事。
“好，我知道在哪裏，你稍等我一下。”
林瀟瀟剛想問對方怎麽知道自己的電話號碼，那邊電話就掛了。林瀟瀟有點兒狐疑地看了會兒手機，又趕緊去找那套紫砂壺。
大約過了一刻鍾，林瀟瀟看到有人走了進來。她麻利地跑下樓，想看來人是誰。他看起來五十歲左右，中等身材，容貌儒雅，穿著得體，眉宇間滿是風輕雲淡。來人看著林瀟瀟，感慨地說：“你都長這麽大了？”
“恩？您以前見過我嗎？”林瀟瀟仔細一看，對方也很眼熟。
“果然不記得了，那時候你還太小。”崔炳植緩緩地說。他環視了一下燒得焦黑的房間，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你爸爸狀態怎麽樣？”
“現在已經好多了，等狀態再穩定一些，就可以做植皮手術了。”林瀟瀟垂下眼睛，不願意再多提爸爸的傷勢。她有些疑惑地問：“您是……”
“那就好。”崔炳植微微點頭，沒有理會林瀟瀟的問題，而是直接從公文包裏取出一張支票，塞給林瀟瀟。
“這是什麽？”林瀟瀟一看數額，驚訝地張大嘴巴，說道：“怎麽這麽多？我不能收！”
“收著。”崔炳植把支票塞到林瀟瀟手中，繼續說道：“我欠你家的，遠遠不止這個數。”
“那您去找我爸爸，跟我爸爸說清楚。我家雖然缺錢，可是我也不能白收。”林瀟瀟忽閃著黑白分明的眸子，認真地說。
“我跟你爸爸有點誤會，恐怕他現在還不想見我，現在你爸爸可不能生氣。你先收著，以後再說。”崔炳植儒雅地笑著，不慌不忙地說。
“那也不行，我還不知道怎麽稱呼您，怎麽能收您這麽一大筆錢？”林瀟瀟拗起來很是執著，絲毫不肯讓步。
“這樣吧，我們立個字據，怎麽樣？”崔炳植無奈了，笑著說道。
林瀟瀟想了想，家裏確實太需要這筆錢了，她點了點頭。
崔炳植從包裏取出紙和筆，飛快地寫道：今借予故知林建軍50萬人民幣，因其女林瀟瀟堅持，特立此字據，無需急還。借款人：崔炳植。收款人：林瀟瀟。
“崔炳植？這麽熟悉……”林瀟瀟一邊拚命想，一邊飛快地簽好了字。手機又響了，是謝小苗打過來的。
“瀟瀟，林叔叔不在病房啊，我剛才問了下護士，她也沒看著……”
“怎麽會這樣？是不是去廁所了？”林瀟瀟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她馬上又說：“不可能，他現在的身體狀態根本不可能下床啊。”
“我剛才看了一下，輪椅也不在了，他會不會出去透氣了？”
“不可能，他剛剛還休克了一次，怎麽可能出去散步？”林瀟瀟急得不行，不過一想老爸那爭強好勝的性格，他如果想證明自己沒事，會拚了老命去證明，可是現在也沒必要啊。她突然又想起臨走時，爸爸跟她說的那些話，越想心越涼。
她讓謝小苗趕緊去找護士，又給正在學校的媽媽打了個電話，問閣樓上那套紫砂壺去哪裏了。媽媽說，那套茶具早在幾年前就拍賣了，拍賣的善款都用在資助二中學生上了。林瀟瀟的心髒瞬間揪成一團，手腳冰涼，頭腦發蒙，渾身都跟著顫抖起來。崔炳植還沒來得及問，林瀟瀟突然跑了出去，跳上了一輛出租車。崔炳植來不及細想，趕緊在林瀟瀟後麵又攔了一輛車，尾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