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落難Y城

  崔瑉宇很順利地找到了林瀟瀟的家，卻又很快被保安室的大叔帶走了，原因是他在樓下徘徊了太久，又在林家門口徘徊了很久。在這個管理嚴格的“富人區”，這樣的行蹤當然可疑。


  崔瑉宇冤枉得不行，卻又無法跟這些不懂韓語、又不會英語的大叔溝通。最後，還是小區的一個韓國住戶幫他解了圍，還告訴他那間房子已經要賣了。崔瑉宇感激萬分，卻又憂心忡忡——連房子都要賣了，她家到底遭遇了什麽？

  不過，他當然不知道，叫保安、拖住他腳跟的，正是楊樹。他也不知道，其實他跟林瀟瀟擦肩而過。


  找不到林瀟瀟，語言又不通，崔瑉宇煩悶不已。在一家韓國料理店吃過飯，他又開始在大街上溜達起來。不知是Y城變化太大，還是回憶太過遙遠，他一點都想不起自己曾經來過這裏。隻有凜冽的海風，一點一點喚醒他兒時的記憶。


  哪怕是在中國街頭，也可以看到V.I.V代言的產品，還有一群的花癡少女。他輕輕笑了起來，林瀟瀟見到東方神起，是不是也該這樣？不過他們也解散了，不知她有沒有哭？

  眼看時間一點點流逝，崔瑉宇實在沒轍了，隻好又找了一家韓國餐廳吃飯。Y城離韓國很近，這些年到Y城投資發展的韓國人一抓一大把，甚至大街上店鋪的招牌也是用中韓雙語標注的。


  崔瑉宇隨便點了一份辣牛肉湯，正要開吃，一個女孩風風火火地闖進了店裏。她腦袋圓圓的，留著一頭短發，腮幫子也圓鼓鼓的，大大的眼鏡覆蓋了半張臉，既像哈利波特，又像櫻桃小丸子。


  “阿姨，一份炒年糕，一份泡菜餅，再來一份排骨湯，打包帶走。對了，小菜也能打包吧？麻煩您多給我點土豆泥！”


  看來女孩是常客，她說得飛快，阿姨笑盈盈地記下來。趁阿姨去忙的功夫，女孩坐了下來，看到旁邊的崔瑉宇，不由得呆了一下，繼而用韓語喃喃道：“摩西大。（真帥啊）”


  崔瑉宇噗嗤一聲樂了，裝作自言自語：“我？是說我嗎？”


  女孩騰地臉紅了，趕緊轉過身去。崔瑉宇又想起了林瀟瀟，想起在洗手間那一幕，又笑了笑，卻又很快黯淡下來。


  女孩的手機響了，鈴聲是東方神起的《Hug》。正在崔瑉宇感歎韓流力量的偉大時，那女孩說道：“喂，瀟瀟啊……我在打包，你稍微等一下……”


  崔瑉宇腦袋“嗡”地一聲，他趕緊站起來，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那個女孩，有些激動地問：“瀟瀟？林瀟瀟？”


  聽著他不太熟練的漢語，女孩子有點怔住了，她點點頭，崔瑉宇馬上又問：“她在哪裏？”


  “在我家……”女孩的韓語水平跟崔瑉宇的漢語水平差不多，她磕磕巴巴地說。


  “太好了！”崔瑉宇激動得兩眼放光，語無倫次地說：“你韓語說得真好啊！”


  女孩噗嗤一聲樂了，用生澀的韓語說：“你的漢語也很好。”


  崔瑉宇一下子默不作聲了，然後兩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謝小苗，謝小苗。”去謝小苗家的路上，崔瑉宇一直在念叨她的名字。熟悉了之後，兩人相談甚歡。


  “我本名不叫謝小苗好吧？謝—菁—園！難道林瀟瀟沒告訴你？”謝小苗嘟囔道。她雖然韓語無能，不過作為當年Y城的高考狀元，她對自己的英語還是非常自信的。


  “沒有，我好像隻看過你的照片。”崔瑉宇如實答道。


  “這個丫頭片子。”謝小苗不滿地說：“她可整天跟我說你！”


  “說我什麽？”崔瑉宇兩眼放光。


  “啊？哦……沒什麽啦，我隨便說的。”想起死黨的叮囑，謝小苗趕緊矢口否認，這些秘密林瀟瀟可沒告訴別人。


  “你的英語是真好！這次可是真的誇你。不過，你韓語是跟誰學的？”


  “東方神起！”謝小苗毫不猶豫地大喊出來。


  “……不管怎麽說，回韓國我要好好謝謝這些大哥們。”崔瑉宇自言自語道：“他們不僅推廣了韓國文化，還能在異國他鄉救我一命啊。”


  不過十多分鍾，就到謝小苗家了，崔瑉宇竟然緊張起來。幾個月沒見，她現在是什麽樣子？家裏出了那麽多事，一定又瘦了吧？那次匆匆別過，她會記恨自己嗎？見到自己又會是什麽反應？他正在胡思亂想，謝小苗已經把門打開了。


  “咦？她又去哪裏了？怎麽屋子裏黑乎乎的？呀！瀟瀟，瀟瀟，你怎麽了？你醒醒啊！……”


  崔瑉宇背起林瀟瀟，覺得她還沒有瑉珠沉。來不及猶豫，兩人趕緊把林瀟瀟送到醫院，給她打上點滴，這才放下心來。看著熟睡的林瀟瀟，崔瑉宇才發現她早已經瘦成了巴掌臉，下巴尖得可以戳破紙。


  趁著給林瀟瀟辦理住院手續的功夫，謝小苗跟崔瑉宇說起了林家的事：“哎，說來林家真是倒黴。你知道吧？林叔叔開著我們這兒最大的茶城，在韓國城那邊還有一家分店。林叔叔很豪爽，做生意又很誠實，所以林家的生意一直很好的。可是春節前，店裏突然起火了。當時大半夜的，林叔叔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可一看店裏的夥計沒跑出來，他又趕緊回去救人。這一救不要緊，兩人都困在裏麵了。後來消防隊趕到了，把林叔叔救出來了，可那個夥計還是死了……”


  “夥計家屬要求賠20萬，可林叔叔毫不猶豫地賠給人家30萬。那家屬反倒不好意思了，林叔叔住院的時候還送了好多吃的。起火的時候，旁邊兩家店也燒了，人家也要求賠償。都是多年鄰居了，林叔叔知道他們不容易，於是人家要多少，就賠了多少。”


  “這還不算呢。瀟瀟的哥哥跟大學同學一起開了家設計公司，結果那賤人拿著貸款跑了。公司剛剛走上正軌，一大堆債都落在林劍哥哥身上了。林家東拚西湊，拚命湊錢，可還是差很多。如果後天再還不上那筆貸款，林劍哥哥就得被起訴了……”


  謝小苗的英語講得沒剛才那麽流利了，不過磕磕巴巴，再加上崔瑉宇不時確認，他終於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問：“你說，還差多少錢？”


  “林劍哥哥要還的貸款還差30萬左右吧，林瀟瀟今天把她最心愛的古箏都給賣了，可是賣的錢轉眼都給醫院了——林伯伯的病情不穩定，一時半會兒出不了院。她實在沒轍了，在電話裏哭得說不出話，所以我提前從北京趕回來了……”說著說著，謝小苗也難過起來。


  “30萬？將近6000萬韓元。可惜我把錢都給媽媽租房子了，這怎麽辦？”崔瑉宇也著急起來，好看的眉毛擰成了一團疙瘩。


  “就是啊，怎麽辦？”謝小苗又飆了句韓語。


  “可是，他身邊那個男生……”崔瑉宇忍不住好奇心，試探地問。


  “他？林瀟瀟前男友。”謝小苗漫不經心地說：“鬼知道他怎麽又回到林瀟瀟身邊了。不過你放心，林瀟瀟現在對他沒啥感覺。隻是這小子把這些年的家底全都拿出來給林瀟瀟了，還算夠義氣。”謝小苗一邊說，一邊意味深長地看了崔瑉宇一眼。


  聽到“沒啥感覺”，崔瑉宇眨眨眼睛，那黑白分明的眼睛瞬間光芒萬丈。謝小苗趕緊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心裏說：“這眼神，才配得上‘秒殺’！”


  “好了，你陪陪瀟瀟吧。我這輩子說的英語，都沒今晚上說得多。林瀟瀟的媽媽一會兒就來了，我明天還得去辦出國材料，就先回家了，你好好陪她吧。”謝小苗狡黠地眨眨眼，準備告辭。


  “哦哦，你也該回去了，我送你。”


  崔瑉宇幫謝小苗打了車，連車費一並給了司機。看著崔瑉宇的背影，謝小苗花癡地說：“如果我是林瀟瀟，我肯定也選你。”


  崔瑉宇回到病房，看見黑暗裏坐了一個人，走近了才發現他是誰。


  “沒想到，你還真來中國了，有魄力。”楊樹似笑非笑，用非常流利的韓語說道。


  “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雖然語言溝通沒障礙了，可崔瑉宇卻覺得這韓語一點都不親切。


  “如果你是來幫瀟瀟的，我勸你還是回去吧。你也看到了，她現在是個什麽狀態；她已經夠亂了，而你一旦出現，隻能讓她更加混亂。”楊樹毫不客氣地說。


  “如果不是呢？”崔瑉宇淡淡地說：“在韓國時，如果不是你阻攔，她應該很容易就找我幫忙吧？”


  “隻能說我出現的時機正好，在她最需要的時刻出現，你覺得是運氣？我覺得是能力啊。你難道連這個都不懂？”楊樹依舊似笑非笑地說。


  “不管你怎麽說，我現在來這裏，肯定不是為了給她添亂。她去哪裏了？”崔瑉宇毫不示弱地說。


  “不知道，我來的時候，她已經走了。看在你還算照顧瀟瀟的份上，我奉勸你一句：早點回韓國吧，你早晚都得成為藝人，早晚都得跟林瀟瀟分手，不是嗎？況且，你倆也不算戀人啊。”楊樹的眼神極盡嘲諷。


  “……沒人說藝人不能談戀愛，我不敢保證不讓她受委屈，但我一定會盡我所能保護她，讓她幸福快樂。”崔瑉宇誠懇地說。


  “哈哈，還真是令人感動呢！”楊樹的眼神越發咄咄逼人，他繼續說道：“你有這份心，為何不保護你那位植物人女友？”


  “……”崔瑉宇被戳到了痛處，他攥緊了拳頭，盡量平靜地說：“我會養她一輩子，因為這是我犯下的錯誤，我必須承擔。但，這不能剝奪我喜歡林瀟瀟的權利。”


  “哈，腳踏兩條船，明明無恥之極，卻還說得這麽坦然。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你是情聖呢。”楊樹冷笑道。電話鈴響了，楊樹簡單地接了一下，丟給崔瑉宇一個白眼，便離開了。


  崔瑉宇想追過去，他明白電話那頭或許就是他心心念念的林瀟瀟，可他還是收住了腳步，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想到勝伊，就像有千斤重擔壓在胸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不知呆坐了多久，撥通了爸爸的電話。打完電話後，他幾乎沒有猶豫，直接打車去了機場。盡管他麵前全都是林瀟瀟的影子，可是他知道，楊樹說得有道理，無論如何，他都不能那麽理直氣壯地喜歡林瀟瀟。


  從那場噩夢開始，他便失去了喜歡別人的權利。


  崔瑉宇重新意識到這點，那顆重新煥發希望的心髒，瞬間被絕望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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