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大雪將至
一直以來，林瀟瀟都覺得家鄉有最美好的景致。那些經常出現在明信片上的海天一線，在Y城可以天天看見，因為Y城有全國最長的海岸線。春天，海濱路上的櫻花會隨著春風翩翩起舞，整個Y城籠罩在一層迷離的粉紅雨中，如夢似幻。冬天，雖然海風寒冷刺骨，可是當白雪鋪滿沙灘，深藍色的海浪一波一波湧向岸邊，又是一副寂靜清冷的絕景。
往年她還特意前來踏雪看海，盡管被海風吹得眼淚鼻涕橫流，可她一點都不覺得冷，可今年，她再也沒有興致了。
一步，兩步，三步。
林瀟瀟這步伐，簡直能把樓梯踩碎。她一步步挪到家門口，一眼就看到了那些新貼上的各種繳費的單子。她歎了口氣，很平靜地把那些單子撕了下來。卻不料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頓時覺得天旋地轉。
“瀟瀟！”楊樹從樓下蹭蹭蹭跑了上來，扶住了搖搖欲墜的林瀟瀟，心疼地說：“你這樣不行，聽話，回家躺一會兒！”
“沒事。”林瀟瀟搖搖頭，簡單地說，語氣卻很堅決。
昔日裝修精致的家，此時已經變得很冷清了。盡管哥哥和二哥極力阻攔，媽媽還是堅持把能賣的都給賣了。趁爸媽都睡著了，她回家看看還有沒有什麽能賣的。房間一個個都翻過了，林瀟瀟心裏越來越涼。來到自己的房間，她心不在焉地翻著自己的東西，目光卻直直地落在窗邊的古箏上。那是一架紫檀木古箏，聽爸爸說，這架古箏幾乎要抵店裏一個月的收益呢。
“瀟瀟，這把琴不能賣！這是你老師的遺物啊！”楊樹看出了林瀟瀟的心思，趕忙阻止道。
林瀟瀟捂住臉，淚水從指縫間滴落。看著她的肩膀一聳一聳的，楊樹心疼地說：“聽話，我們還有時間，無論如何，一定能湊夠30萬。”
“從哪裏弄？”林瀟瀟抬起頭，眼睛愣愣地盯著窗外。最近總有烏鴉在窗外亂叫，天空也因為這些烏鴉更添了幾分蒼涼。她看著那些烏鴉，無助地重複道：“從哪裏弄？大伯和姑媽都是讀書人，他們已經盡力幫我們了；爺爺奶奶把字畫和珠寶都抵押出去了；二哥辛辛苦苦攢的買房子的錢，幾乎全給我家了；還有你，這些年的積蓄，基本也全都借給我家了……能借的全都借了，能賣的全都賣了，還要怎樣？”
“瀟瀟，我已經向銀行申請貸款了……我知道，我勸你也沒用，我現在恨不得變成你，替你著急，為你家分憂。不過，你家人都那麽好，一定會平安度過危機的。”楊樹自然而然地扶住她的肩，寬慰道。
“我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我哥哥就要……九寶還那麽小，我不能讓哥哥……”林瀟瀟沒忍住，眼淚又掉了下來。
“好好，我知道，我再問問別人，一定會有辦法的！”楊樹柔聲安慰道。他將林瀟瀟攬入懷中，她哭得像個孩子，沒有反抗。
盡管楊樹堅決反對，林瀟瀟還是堅持把古箏賣了。她懇切地跟老板說，一定要留一個月，她一定會贖回來的。琴行老板愛不釋手，漫不經心地答應了。林瀟瀟拿著這筆錢，走到街角的童裝店，買了一身女童裝，然後來到了醫院。
李蘭芝抱著九寶，哼著不知名的童謠，在走廊裏來回走。林瀟瀟趕緊跑過去，接過九寶，說道：“媽，你怎麽不再睡會兒？昨晚你就沒睡啊。”
“你嫂子剛才把九寶送過來，她上課去了。我沒事兒，倒是你們幾個孩子，要多休息休息！”李蘭芝輕聲說道，生怕吵醒九寶。
“你不也一樣？”林瀟瀟熟練地接過孩子，把衣服遞給了媽媽。
“你哪來的錢買這個？”李蘭芝有些心疼，又有些埋怨。
“我把琴賣了。”林瀟瀟平靜地說：“媽，你別怪我，家裏急著用錢，那琴又沒人彈，賣了就賣了，我肯定會把琴贖回來的。九寶連百日都沒過，給她買身衣服算什麽？”
聽女兒這麽說，李蘭芝的眼睛又濕潤了。九寶剛出生時，送衣服、尿不濕、奶粉的人絡繹不絕。可自從家裏出了事，就再也沒有人來了。眼見那些送來的衣服都小了，九寶還在暴風成長中，這可真是愁壞了林家人。
“林建軍的家屬。”護士摘下口罩，麵無表情地說。
“在這兒在這兒！”李蘭芝忙不迭地答應。
“這期治療費用，什麽時候交？”
“這個，昨天跟陳大夫說了，可以拖幾天的。護士，我們家肯定不會賴賬……”幸好林家跟外科的陳大夫有點交情，承蒙大夫照顧，林爸爸才能在醫院住下去。已經窮到沒錢交醫藥費了，李蘭芝又羞又急，臉紅到了耳根。
“不會賴賬，不會賴賬，你們現在不就在賴賬嗎？”護士不耐煩地提高分貝，大聲說道：“我不管你們跟誰說，我這裏很為難好嗎？按理說幾天前藥就該停了，若不是陳大夫看你們可憐……”
“我們不可憐！”林瀟瀟把九寶塞給媽媽，冷冷地看了護士一眼，說道：“帶我去交錢。”
“……”護士愣了一下。
“我們沒交錢，是我們不對，我們承認，我們改！可是你身為護士，醫術不佳，態度惡劣，我也希望你能承認你的錯誤。”林瀟瀟眼裏滿是淚水，卻強忍著沒流下來，她強裝平靜地說：“你無視病人的痛苦，換藥的時候多粗魯，打針的時候好幾次都找不到血管……我正要投訴你呢，這樣正好。”
“瀟瀟……”李蘭芝怕事情鬧大，趕緊勸住了女兒。
“媽，我們現在是落魄了，可不至於可憐。”林瀟瀟忍住眼淚，朝交費處走去。她趔趄了一下，可她馬上強迫自己站直了，繼續往前走。
護士漲得滿臉通紅，剛要說什麽，九寶突然大哭起來。李蘭芝趕緊唱起了兒歌，哄九寶入睡。
交完錢，錢包又空了，林瀟瀟垂頭喪氣地走出了醫院。剛才不該發脾氣的，以後爸爸的護士還是她怎麽辦？林瀟瀟很是後悔，後悔自己怎麽這麽沉不住氣。抬起頭，陽光一點也不燦爛。她還是喜歡夏天的太陽，明晃晃的，帶著夏天特有的生氣。Y城冬天多雪，雪後的陽光也是格外明亮。而此時，頭頂雖有太陽，可陽光卻有點蔫蔫的。難道又要下雪了嗎？林瀟瀟突然打了個冷戰。
悄悄回到病房，爸爸依然還在熟睡。不知道是不是用了太多鎮痛劑的關係，爸爸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林瀟瀟輕輕握住爸爸的手，心想，睡著也好，睡著了就不覺得疼了。
喝完奶粉的九寶抿抿嘴，又睡著了。林瀟瀟接過九寶，讓媽媽再休息一會兒。媽媽自言自語道：“哎，奶粉又沒了，小家夥真能吃。”
“我跟嫂子說聲。”
“別了，過幾天我發工資，我去買好了——對了，瀟瀟，你什麽時候回去？學費你二哥已經給你交上了。”
“家裏這樣，我怎麽能回去？”林瀟瀟緩緩說道：“無論如何，得等到爸爸出院，還要給哥哥湊足錢。”
李蘭芝不說話了。短短幾天，這個隻知道撒嬌的小公主就成了家裏的一根頂梁柱，瘦得幾乎要虛脫了。當媽的太心疼，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麽。
“媽，你先休息，我帶九寶出去轉轉，順便把午飯買回來。”林瀟瀟係好背帶，跟媽媽說。
李蘭芝輕輕答應了一聲，目送女兒出了病房。她趴在床邊，心裏愁腸百結。女兒身體吃得消嗎？兒子今天能籌到錢嗎？房子什麽時候會有買家？她迷迷糊糊地想著，看著窗外的天一點一點陰了下來，看來一場大雪是免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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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似看不到“作者的話”，我在努力碼字中，希望大家多多評論，多多追書，雪梨在此謝過大家啦^^